这种默契，是所有外科医生都希望得到的。
    默契的配合至少能提升术者20%的基础水平，提升10%的手术成功率。
    而现在的术者是周从文，黄老站在助手的位置上，楚云天默默的看着，心里估算着手术进行到了哪一步。
    股静脉穿刺、置管、超选，现在导管应该在下腔静脉吧。
    刚想到这里，忽然黄老侧身，他并没有打开对讲器和操作间的技师交流，而是自己操作术间里的面板，屏幕忽然亮起。
    楚云天一怔，自己估算这时候导管最多进入下腔静脉。
    可是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微导管已经穿过右心房、右心室来到右上肺动脉的位置。
    真快！
    楚云天心中赞叹。
    连超选都凭借手感的盲操，这手术做的，真心让人感叹。
    柳无言站在一边，双手抱膀，凝神看着，他没有诧异。对于这位小师弟，老板的关门弟子，柳无言在内心深处有很准确的评估。
    史密斯博士依旧迷茫，他的口罩微微动着，好像在喃喃自语什么。
    而宫本博士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众人身后，从缝隙里看屏幕。
    他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周从文和黄老没有注意操作间里人们的心情与表现，他们继续手术。
    造影。
    没有用高压注射器，周从文问护士要了一个50ml注射器，极为缓慢的推注造影剂。
    造影剂是那么的淡，淡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影像似的。
    这么造影有意义么？楚云天不知道。但他清楚，那根缝衣针绝对承受不住一次常规意义上的造影的冲击。
    幸运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有一根缝衣针，有微导丝在血管里漂浮，但却在梅奥诊所麻醉医生与相关科室医生的配合用药下，血管里并没有出现血栓。
    手术还能做，还有机会，楚云天下意识的握紧双拳。
    接下来，就是解开谜题的那一刻。
    黄老和周从文到底要怎么做？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即将出现。
    第1119章 刚一开始就失败
    造影结束，术者却并没有停止踩线，而是顶着x光射线继续操作。
    “他们疯了么！”宫本博士喃喃的说道。。。
    虽然穿着铅衣，理论上dsa机器里的x光射线是直射线而不是散射线，对术者、助手和手术室里的人不会造成过多影响。
    但那只是理论。
    只要有可能，在做介入手术的时候就一定要避免踩线，避免术者、助手吃更多的辐射。
    然而术者周从文却像是不知道一样，一直踩着线。
    柳无言皱眉，他想要抬手按下对讲器告诉周从文他忘记停止踩线了，可手刚刚抬起就顿住。
    “邓明，怎么回事？”柳无言问道。
    他不太相信周从文是太过于紧张，而至于忘记了辐射的问题。
    “老板和周从文在飞机上商量的术式，说是十分钟就能结束。”邓明无可奈何的说道，“这台手术只能快，不能慢。”
    “……”
    “……”
    操作间里众人无语。
    十分钟结束？
    邓明邓主任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刚刚造个影就用了五分钟左右。
    难住全世界医生的那根缝衣针，老板和周从文准备用剩下的五分钟取出来？
    这个念头一闪，楚云天苦笑。
    即便是邓明开玩笑，周从文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黄老的身体开玩笑。
    十分钟，怕是都用不到。
    说了几句话，屏幕上的画面一变。
    在微导管里赫然出现两个影像——一个是微导丝，一个是……抓捕器！
    只一瞬间，楚云天全身血液几乎凝固。
    “这不可能！”宫本博士喃喃说道。
    柳无言紧锁的眉头越来越重，他没说话，而是凝神看着屏幕上的操作。
    微导丝和抓捕器不是一个人在操作，而是分别由周从文和黄老两个人分头操作。
    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微导管之所以叫微导管，是因为它的直径。
    平时微导管里只会行走一根微导丝，就这，在转弯的地儿导丝还经常打折，耽误手术时间。
    可是现在，微导管里行走着一根微导丝和一根抓捕器，它们蜿蜒前行，没有一点犹豫，相互伴随却又不相互干扰，节奏完美。
    这就是默契的配合么？楚云天微微迷茫。
    黄老和周从文走进来的时候每一个行为、动作都极为默契，宛如实体与镜子里的影像。
    而现在这一切体现在手术里，竟然和谐到了极点，和谐的让楚云天感觉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它们能这么顺畅？”
    在微导丝和抓捕器通过微导管的一个大弯后，宫本博士喃喃的说道。
    他在自言自语，即便是介入手术顶级的他也从来没想过会看到眼前的画面。
    如果只是微导管里有导丝和抓捕器在前行，也能做到，但都是先把一样送到位置，然后另一样再送进去。这个过程肯定极难，很难不让微导丝和抓捕器在微导管里缠绕、打折。
    一旦缠绕……就有可能要换个微导管再次尝试。
    可眼前，微导丝和抓捕器同时行进，就连最大弧度的一个弯都没有对它们造成什么困扰。
    仿佛微导管里是一条通天大道似的，宽敞无比，笔直向前，操作毫无难度。
    楚云天感慨，难怪周从文一直在踩线。要是这么看，手术所用的时间并不会多长，停止踩线毫无必要。
    他们配合的真好，虽然楚云天到现在还不认为介入手术能顺利完成，但他内心最深处隐约觉得自己错了。
    微导丝和抓捕器来到微导管的头部，将要穿出，却没穿出的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停下。
    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给人一种铁血军队的令行禁止的感觉。
    又像是二者是一体，中间通过某种物理手段连接。
    手术画面微微停顿了3秒钟。
    楚云天抬起头，透过铅化玻璃看见周从文把手里的微导丝交给黄老，而他双手拿着微导管。
    这是什么操作？难道周从文站在术者的位置上竟然没有自信到了这种地步，让黄老独自完成最难的操作，而他只负责扶着微导管？
    柳无言看见这一幕后，冷哼一声。
    “黄医生要双手操作？”宫本博士问道。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所有人一瞬间都有些失望。
    刚刚还火热的内心一下子凉了下去。
    原来周从文站在术者的位置上，做的却是助手的活，最后还是要把所有重担都担在黄老这么以为耄耋之年的老人身上。
    简直太过分了！
    然而当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动起来的瞬间，所有人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微导管本来距离扎在右上肺动脉的缝衣针有至少34cm的距离，可是不知道周从文是怎么想的，手持微导管直接向那根要命的针“捅”了过去。
    “不要！”史密斯博士一下子惊呼出声。
    周从文的操作把史密斯博士从脑海一片空白中“拉”出来。
    其他人也都表情严肃，认为这是一个误操作，一个极为严重的失误。
    “完了，楚，准备开胸！”史密斯博士急躁的吼道，“开胸，开胸。”
    楚云天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要去刷手。
    周从文太冒失了，也太让人失望。
    他和黄老研究了一路，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个？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拿着微导管直挺挺的捅缝衣针的针鼻儿位置，那能行么！
    楚云天还以为他至少能看到周从文手持微导丝，穿针引线，顺利把导丝从针鼻儿里穿过去，绽露惊世骇俗的技法。
    可惜，什么都没有。
    周从文这个货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上来用微导管捅缝衣针。
    这下可好，试一下都没有，手术直接失败，支气管动脉必然会被捅破。
    可惜了之前他和黄老如此默契的配合，自己还以为能看见什么神迹。
    至少，黄老和周从文的介入手术能比其他人做的更远一点。
    但一开始周从文就犯了这么大的一个错误，让一切都失去了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