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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忆南以“独”出名,自己凭什么以为与众不同?唐粒打开笔记本电脑学习,周忆南让她有事找他,最多是句应景的客气话,当不得真。
秦岭玩累了回家,秦远山在和老友兼私人医生聊天,秦岭去厨房拿可乐,却听见他们聊起了老王的胃癌,可以试试某种靶向药。
秦岭已经在找国外的同学帮忙弄药了,莫名气恼:“我带唐粒闹场,还说我们有孩子了,你不会当真了吧,想跟她家结亲不成?”
秦远山哈哈一笑:“那你自己当真了没有?”
秦岭沉下脸,提着可乐上楼,夏医生看不过眼,喊道:“小岭,你对你爸好点!你知不知道……”
秦岭小时候生病,不爱去医院,总是夏医生来给他治病,他不排斥夏医生,但夏医生想教育他,恐遭难堪,秦远山用眼神示意夏医生别说:“由他去吧。”
转眼到了国庆节前夕,老张修好了跑车,唐粒了却一桩心事。在公司上完网课后,她上楼去看电影,秦远山投资了电影院线,公司的家庭影院就能看到最新上映的大片。
一连几间家庭影院都有人,看的是喜剧片,有几对情侣把椅背放下来躺着,相依相拥,腻歪得像在自家客厅。
唐粒只爱看枪炮横飞、豪车报废那一路数的商业大片,走到最后一间,里面空无一人。
公司家庭影院是小床椅,唐粒稍微调整了椅子,半靠着观影。电影还算精彩,她很快看进去了,到了文戏部分,节奏舒缓下来。
周忆南又被伏击了一次,回公司开完会,时间还早,他按了27层,上来看电影,公司有一整层楼是家庭影院。
所有家庭影院都有人,连最后一间也是。周忆南推门就想走,但明明灭灭的幽光中,那自在酣睡的女孩是唐粒。在雄浑的背景音乐里,她睡过去了。
周忆南心跳稍稍一停,迟疑了一下,放轻脚步,进来把音量调小,坐下观影。又从几把刀下脱身,他想稍加放肆。
片刻后,情节转为紧张,周忆南看向唐粒,唐粒犹在睡梦里,头向他这边歪了歪。
本不该离唐粒如此之近。这感觉很失控,周忆南不喜欢自己这种不清醒不冷静的状态。可是——
唐粒垂着头,脖子很细,在光影变幻下,皮肤分外白皙,没化妆,也不爱打扮,仅在右手食指戴了一枚旧旧的银戒指,当中一点绿,可能是祖母绿。
银戒指是唐粒母亲留给她的吧。她工作压力很大,一个职场新人,突然成了总裁办秘书,经验不足,却得面对千头万绪,搞不好哪天就被清退走人,有天路遇时她说报了个在线课程。
光线这样暗,仍能看清唐粒眼下一小片浓重的青色,她很辛苦。周忆南反锁了门,回来把音量关了,往唐粒身旁靠了靠,用肩膀托起她的头,免得睡扭了脖子。
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唐粒的头发很洁净,散发出幽幽香气,像置身在清晨的玫瑰园。周忆南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待在她身旁其实很安心,像喝了一杯薄荷茶。
唐粒手边有杯饮料,上面贴了饮品店的标签:鲜榨雪梨汁。周忆南心跳和缓,那次在小洋楼吃饭,喝的是雪梨肉饼汤,唐粒很喜欢,还把里面的梨块捞出来吃,她喜欢吃梨子,他记住了。
不晓得为什么想记。周忆南偏过头,低眸看唐粒,她蹙着眉,翘着唇,脸鼓鼓的,像一只小熊,睡相乖乎乎。
大学时,唐粒好几件衣服上的图案是卡通熊,包饰也是各种小熊,奔跑时一跳一跳的。
电影后面讲了什么,周忆南完全没看,不由自主靠得更近些,看得也更清晰些。唐粒的眉毛根根分明,睫毛浓而密,呼吸的热气轻柔洒落,睡梦中,她忽然咂咂嘴,嗯了一声。
是气声,低如呢喃。周忆南眼眸深晦,心像初春的杨柳枝,荡了一下,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唐粒的发辫。
幽然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两个人身上,像海面的星光浮波。周忆南恍若置身于夜航船,有浪潮晃过来,落过去,连累心潮也难平,他无从分辨这荡漾感的源起,本能觉得该走了,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随心头涌动的浪潮落下去。
泅渡于黑暗的海上,难辨东西,不知归处,未知带来危险,也带来期待,或许前方便是烈日破空。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电影结束,唐粒还没醒。周忆南心间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是很陌生又舒适的体验,他保持着坐姿不动,一手微微托着唐粒的后脑,后背渐渐有了热汗。
过了很久,唐粒眼睫轻颤,往上拱了拱,发顶蹭过周忆南的下颌,她就快醒了。周忆南拿过旁边的抱枕,垫在她头边,取代自己的肩膀,轻轻离开。
门锁嗒一声,关上了。唐粒换个姿势睡,梦里那温暖的感觉却不在了,她倏地醒来,睁开眼。
荧屏上,电影在回放,是静音。有同事来过?唐粒坐正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荧屏看了几秒钟,合上双眼,放任自己重温刚才的梦境,像吃完一颗秋月梨那样,享受唇齿间的回甘。
又梦见周忆南了。梦里是个大雪天,梅花枝头有鸟雀逗留,两人夜宿山野,坐在小屋里温酒,对酌两杯。不知不觉都有些醺然,头靠着头看窗外雪景,周忆南不时低头亲她发顶。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如梦如烟。唐粒回味再三,指节攥得发麻,这个梦太真实了,但愿长醉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