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 第112节
像水纹。
与讲话的语气大相径庭,生硬。拒绝得斩钉截铁。
“小姐,”谢岐笑, “你又拒绝了我。”
“合情合理。”
“因为程先生么?”
“不是,”她有点好笑地蹙一蹙眉。嘴角一高一低地撇一下, “你从前没有被拒绝过吗?”
“没有。”
“那你挺一帆风顺的。”
“可是小姐你——”谢岐轻轻地笑, “让我很挫败。”
杜窈记下最后一个数据。
“好了, ”她没有接谢岐的话, “麻烦你来一趟。我们周二陇西见。”
他顿一下。
欣然, “回见。”
飞机在尘与土的气涡里降落。
杜窈不曾来过陇西。西北地,风是干燥的凛冽, 天有一些灰。
乘上车,在钢筋丛林里穿梭。
晌午的光并不强烈,在青色的车窗一角掠过朦胧的光晕。
司机很热情健谈。
“妹儿,来旅游?”
“不是,”她笑, “来比赛。”
“啥比赛?”
“设计比赛。”
“噢——是不是赛格工业园那块儿?”
比赛分做两部分。
先在酒店进行统一的现场命题设计, 再由模特在城郊的赛格工业园进行展示。由各品牌与杂志方的权威人士评定。
“哎,”她一愣,“您也知道。”
中年男人一笑, “当然。这几天拉了好几车客人,都是来这比赛的。看起来有头有脸, 很难没印象。”
这一场比赛备受业内重视。
不少小公司与工作室在复赛就已经借机翻身,遑论是含金量极高的决赛。
每一位选手都在彼此暗中关注。铆劲。
杜窈也不例外。抵达酒店时, 感受到大堂里十几道视线, 探究又好奇地望过来。
说话声窸窣。
“噢——是她。”
“小道消息, 程先生为了替她出头把周绿的资源都掐了……”
“什么小道消息, ”有人一哼,“是事实。周绿复赛评委资格都被撤了,好几场秀都被换人上,简直摆脸上了。”
“……莫非真的要新欢替旧爱了?”
“我看是了。”
“真是了不起。这才回来四五个月,就把程先生勾到手了……”
“那又怎么样,”有人笑,“反正——也没名没分。我听成悦内部讲,程先生已经要举行一场冥婚,把心爱的姑娘娶了。”
“属实?”
“当然,我听得真切。保真。甚至婚礼位置都打听到了。”
“在哪?”
“崇湖墓园。”
杜窈脚下立刻打个趔趄。
左脚绊右脚,粗跟的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剧烈地敲击两三下。
敞阔的大厅回声响烈。
等一下。
程京闻非要有的仪式感——不会真的晦气到在墓园予她求婚吧?
杜窈胡思乱想地办好手续。
拿起房卡,乘电梯进房间。洗一个澡,才把精力重新集中在比赛上。
马克笔在纸上潦草地涂几画。
思绪空白。什么也画不出来,机械地排着线条。笔头粗,很快连成一片漆黑,洇湿纸背,斑斑点点地透到木桌面上。
她打了一个哈欠。
把笔一扔,踢了拖鞋躺回床上。盯着吊灯一团暖橘的光发呆。
有一点想程京闻。
距离上一次跨年后没有再见面。大概是两个人都忙,只通过几回电话。
谈一些平淡的日常。
并不出格,偶尔亲昵的话也一两句。似乎这段关系,真的被他牢牢把控在朋友以上的百分之二十五里。
即便已经预告在年后要输这一场。他也依旧游刃有余,应对此前的时间。
杜窈不满地打个哈欠。
也歇了要发消息的心思。哼一声,把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
梦里仍然有他。
重温跨年夜里温柔缱绻的吻。一遍一遍,时间的胶卷倒带。
于是身体的触感也反复。
沉沉地溺进一潭温水里,缺氧一般的头晕目眩,四肢百骸的痒与软。
折磨得她头皮发麻。
不断,不断。
直到灭顶的战栗冲断理智的弦。城池失守,心神沦陷。
她不战而降。
杜窈倏地从梦里挣醒。
睁眼,揿亮灯。浑身腻汗,吊带睡裙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她起身下床去洗手间。赤脚踩在毛毡地毯上,腰与小腿酸软。没两步,抽筋。顿时疼得掉眼泪,边抽气边揉,腿上更没有力气,索性瘫在褶痕密密的被褥与床单上。白色在她汗津津的身下,像打发不够的奶油。
略微急促的喘气声在敞宽的卧室里,与手边暖黄的昏光融在一起。
嗳嗳升温。
侧身,抱起厚厚的被子。
拥在怀里,挤压绵软的空间与身体的缝隙,把一切都填满。
声音闷闷地喃喃。
“程京闻,我想你了。”
下巴往后,鼻尖与嘴唇埋进被子里。
“……你不想我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她伸出胳膊去拿手机。
莹润的指尖被亮起的光照上一层淡青色的光。看一眼,又扔在一旁。
眉眼患得患失地耷拉。
真奇怪。
从前喜欢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三天两头的伤感,恨不得黏在他身边的依赖——
大概是这一场拉锯战太长。
耐心被消耗殆尽,尝到一些甜头又并不完全。像小猫咬到心爱的鱼干,才舔了舔腥味儿,就被人拿走。
杜窈抱着被子躺了一会。
起身,去洗手间。花洒喷出细密的水,浴室飘起温热的水雾,抚清泛滥过后的沙滩。也抚平不安的心绪。
舒一口气。
擦干身体,重新躺回床上。看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五十,还有四个小时比赛。
她赶忙闭上了眼睛。
昼夜更替。
隆冬天亮得很迟。闹钟响时,还是灰蒙蒙的一层蓝。于是杜窈睁开眼,还恍觉不过才睡了几分钟。
把沉重的身体拖起。
洗漱以后,去楼下的餐厅打了一大杯黑咖啡。温度把苦涩放大,杜窈尝了一口,就放弃生灌下去的念头,妥协地加了奶和糖。
沉甸甸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