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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室内安静非常。
许平忧无声地坐着, 只是再普通不过一个听众。
“他什么事情都装在心里,对身边的人都是报喜不报忧,”邓阿婆接过她的递去的纸, 却不急着用,微微出口气,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他刚到我这儿的时候, 就这么——这么高, 浅头发大眼睛,不怎么喜欢出门。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巷子里有小孩儿拿他的样貌和头发颜色取笑,他不跟我说, 也不想跟人动手,可自己也有办法……”
阿婆说着,回忆起往事:“如果路过有熟识的阿姨叔叔,就马上想办法掉几滴眼泪,再闷声不响地盯着人家, 对方就不会忍心不管,主动要帮他说道几句, 一来二去,倒把对面那些小孩儿给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后来好不容易年纪长了, 个子也长了, 没那么多找事的了,又被带去国外生活, 都没个安稳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 声音越来越低:“小麦他就是这样, 总是习惯自己解决问题。”
……
他的确是这样,许平忧想。
也因为这样,才习惯于任何环境,总是看起来从从容容,表露出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可没想到其后还藏着这些,远不是旁人猜测的生活顺遂,事事如意。
邓阿婆擦了擦眼睛:“我有时候也想,他后来跟着那个人在外面四处搬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要靠看旁人的眼色,想尽办法好好生活。每次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头就难受……”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有大人都有责任。我有时候想问他回来以后在这儿过得怎么样,开心不开心,话都在嘴边了又咽下去,就这么等到现在。”
“倒不如让他怪我。 ”
阿婆喃喃,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许平忧低头,略略思考,忽然道:“……他不会的。”
再抬头,对上阿婆的眼睛,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他在您这里肯定很开心。”
她别的不敢保证,却莫名敢对这一点打包票。
……
回家的公交车上,李姿玉破天荒地没有来电。许冉冉如今已经足了几个月,可以随人出门,她便顺势恢复了正常通勤,生活重新变得繁忙起来。
阿婆非要将她送到公交站台,许平忧劝说半天也无效,只能隔着窗户和老人挥手,不顾冬日的温度,开了道缝隙,认真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人走后,她将手机按亮,盯着一串号码,反反复复地看,又反反复复地按灭。
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许平忧坐在最后一排,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纯粹地只是发呆。
路遇红灯,仅存的阳光将枝叶树影投射进来,在车厢里斑驳错落。
大脑渐渐地将刚刚的所听所闻慢慢消化,落到最后,杂陈起伏的心绪全部归于平静。
李姿玉带着许冉冉去了工作室,家里空无一人。她在书桌前坐满一个下午,单词和公式统统不进脑子,用清汤面应付过晚饭,回到桌前坐下,依旧维持着在公交上对手机发呆的状态。
手指自动将短信编辑出一句问候又删除,等意识到错发出去了,才发现内容删删减减,只剩一个‘晚上好’。
后悔懊恼来不及,她想着想着,反而很快冷静下来。内容也正常,没有问什么逾矩的,不如放平心态。
手机微微震动,很快收到消息一条——
“^v^晚上好。”
颜文字开的头,她还没来得及眨眼,又听到一声提示——
“嘀,号码主人正在忙碌中,现在不太方便,可选择一个小时后直接来电。”
乍一看像运营商的提示,实际上内容全是自编自写。
显然,他对于她波澜起伏的一天毫无所知,所以还如从前,回复介于应付懒散和别出心裁之间。这也正有些巧合,大概能比作沉寂孤独许久的古井还在郁闷,却有人扔下一块石子儿,轻而易举地打破应有的沉重。
忧愁烦闷好像是不必要的,因为当事人潇潇洒洒。
许平忧盯着屏幕,耳边有细碎的、窗户吱呀响动,半晌没有动作。
……
事实上,许平忧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无力。
她不过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如果从理性的角度而言,也只是暂时学会了在家庭里生存的办法,哪里来的心思去考虑其他。
更何况相隔千里,连见一面都难。
寒假过去一大半,当年的除夕,难得本市下了点小雪,有了所谓薄薄一层‘银装’。许凡波带着一家人回到爷爷奶奶的住所,这一辈兄弟姐妹齐聚一堂,热闹地围着麻将桌坐下,奶奶抱着许冉冉在旁边看着,下一辈的孩子们就分拨打游戏或者看剧,徒留春晚成为背景音效。
她在一角孤零零地坐着也没人打扰,偶尔回复几条曾佳林的信息,竟然算是看得最认真的一个。
“除夕快乐。”
收到消息的时候,许平忧正慢吞吞地削着一只橙子,指尖缝隙间酸涩炸裂。
锁屏看到这四个字,她放下水果刀,着急忙慌地要去按,又因为满手的酸涩粘腻反应过来,起身抽了两张纸,细细地擦净。擦净过后,咬着下唇思考半天,回复一句:同乐。
费行云轻飘飘地回复:剽窃不好。
电视节目进行到全场尬笑的小品环节,屏幕内掌声雷动,屏幕外她揪着一只橙子,半天才吃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