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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粗糙的手掌力气极大,她这一巴掌打得重,直接把倪喃扇倒在地。左半张脸疼得像是没了知觉,麻痛难忍,几乎无法开口。
倪喃双目眩晕,还没清醒,又被人扯了头发。整颗脑袋往后仰,头皮几乎要扯下来。
耳边是姚玉琴的辱骂和嘶吼。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就是你那个混账爹害了我儿!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你也是个小畜生!看我不弄死你!
尖锐的嗓音好像能穿透倪喃的耳膜,脸颊和脑后的疼痛似乎能将人整块撕裂。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片刻,旁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三五个人冲上来阻拦,总算把倪喃从姚云琴手里拖了出来。
倪喃口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儿,太阳穴狂跳,脑子混沌得厉害。
恍惚间,他看到有身形魁梧的男人跑过来劝阻着姚玉琴,应该是警察。
其中有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中年警察将倪喃扶了起来,严肃问着,你就是倪志成的女儿倪喃?跑到这里做什么!
耳边一片嘈杂,姚玉琴的嘶吼,警察的厉声,还有旁人的劝慰。
所有的纷乱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倪喃为数不多的冷静,她身体抖得更明显,紧咬着牙关才勉强能让自己站稳。
缓了缓,倪喃终于抬起眼睛,视野慢慢恢复清明。嘴唇稍一动作,就会牵扯到左半边脸的巴掌印,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中年警察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寻到了浮木,拼命求援。
倪喃强忍着疼痛,双目通红,声音都在发颤。瞳孔剧烈颤动着,眼中满是绝望。
警察听到眼前瘦弱的少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她说,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多少钱我都可以赔,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抓着他手臂的那个掌心极其冰冷,中年警察心里一紧,暗暗叹口气,神色放软下来,孩子,先回家去,你放心,医生肯定会拼尽全力救他。
然而倪喃还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几乎濒临崩溃。
双腿终于无法支撑,倪喃跌坐在地,身体往墙角的位置靠。倪喃紧盯着抢救室前猩红若鲜血的灯光,脑中最后一根神经也要断裂。
为什么倪喃的嗓子低哑,哭腔很浓,她把双手捂在脑袋两侧,声音微弱,为什么我永远摆脱不了你明明
明明马上马上就可以变好了啊
我不想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女儿
我那么用力地想要逃离这一切,可你随时都会挖下另一个深渊扯我下去。
如果你成了杀人犯,那我也会永远地刻上这个罪名。
我摆脱不了,就只能和你一起变得肮脏。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想只想好好活下去。
这么难吗难到苟且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凌晨的时候,倪喃回到了凤头巷。
街上没人,倪喃推门进屋,一头便栽倒在床上。她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双目空洞,死气沉沉。方才中年警察领着她在医院上了药,然而脸上的灼痛好似没有分毫消解。
全身像具瘫软的人骨,早就没了血肉,温度尽失。
傍晚的时候,倪喃用了医院附近的共享充电宝,才发现手机里全是时卿的未接来电。
于是,倪喃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大致是临近毕业,她想住在宿舍和舍友一起,最近请个假,就先不去别墅了。
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在半小时后生硬地回了个字,嗯。
一夜无眠,倪喃就那样盯了天花板一整晚。
眼睛干涩到疼痛,身体虚软没有力气。天快亮时,倪喃翻了翻家里的东西,还有小半盆米,有点生虫,倪喃清洗后给自己熬了碗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庞龙俊被救了回来,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后,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倪志成故意伤人,牢狱之灾不可能避免。随之带来的,是对于倪喃来说高昂的赔偿费用和无数指责与声讨。
凤头巷人人都知道,倪志成犯了大事儿。欠一屁股债不说,到了最后还把自己搞进去了,提起他那个女儿,有人同情有人嘲笑,不过到底还是冷眼旁观,想寻个热闹看的居多。
倪喃每每外出回来,都能感受到旁人看她的目光。
从头到脚的打量,满是探究和好奇,还有种居高临下的嫌恶。在他们看来,父亲差点杀了人,倪喃本没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还给她故意使绊子。
切断的水管,丢弃的垃圾,还有半夜关停的电闸。所有人都在逼着倪喃离开,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她扯上关系。
面对周围的鄙夷和嘲讽,倪喃置若罔闻,忙碌着凑那笔高昂的赔偿金。
电话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连续拨打,门会半夜三更被敲响,折磨且耗人,不断撕裂着那最后的心里防线。
倪喃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赔偿金却还未凑齐一半。
从二手交易市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倪喃坐到沙发上,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杯冷水。一整杯水入腹,勉强可以填补胃里的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