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农场二农场的人就等着三农场小东家的话呢，听胡霞这么说， 两家农场的员工虽说心中不解， 但也勉强答应听话。
    其实， 刚才就有人来找过他们，只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说要等着三农场动作，所以刚才胡霞一开门， 才看见乌央乌央那么多小贩呢。
    田泉跟徐伟分别是大农场跟二农场在市里的管理人， 他们听胡霞郑重其事转告三农场小东家的话，自然特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还找了几个机灵的，到时叫他们四处瞧看注意周围其他小贩的情绪动作。
    第二天一早，卖酸梅汤的就又上门来叫林记串串香的人， 他还想让胡霞把院里搞后勤的两个大娘也带去呢。
    胡霞不肯：“我们小东家都说了，院里必须要留人看守，免得进贼，你们甭说这么多， 还去不去市政门口了？”
    胡霞可是林记串串香的领头羊呢， 她要是不放话， 林记的人哪儿会跟他们一起去市政门口搞抗议？
    卖酸梅汤的也顾不得院里那俩老大娘，赶紧抓着胡霞往大部队集合。
    到了西田路上，胡霞发现这次去市政抗议的人还真不少，大眼望过去，黑乎乎一片都是人头，有的还拖家带口，连几岁的小娃娃都抱来了，闹哄哄的。
    胡霞皱皱眉毛，正准备带他们林记的人找个安静处，那卖酸梅汤的就扯着嗓子大喊：“还有没有亲戚朋友没来的？我跟你们讲，林记串串香的人可都来了，要是哪个胆小鬼不来，等咱们冲在前面跟大领导争取完回来允许咱们摆摊了，那些可不准出来卖！”
    这、这是拿他们林记当靶子啊。
    胡霞心中这叫一个后悔，难怪昨天晚上小东家让她来了别吭声呢，合着小东家早就算计到这一出了。
    这一瞬，胡霞甚至都想掉头就走。
    卖酸梅汤的这话一出，人们又轰地吵闹声音更大，不一会儿，就有人从人群当中跑出去，说是要去喊那些没来的一起去市政。
    不出半小时，又是一波波人拖家带口的来，有些还没吃饭，孩子嗷嗷直喊饿。
    八点钟，赶着市政上班时候，卖酸梅汤的那人就带着这么一大堆人轰轰烈烈的朝市政府大门走去。
    刚好赶上大领导来上班，不少家里有电视机的人都见过这位市书记，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呢，就被人给围住了。
    很快，他们这群小贩也被保安和紧急调来的警察给围住了。
    郑书记刚被围住还吓一跳，随即得知是在市里摆摊的这群小贩们，后来稍稍收神，告诉小贩们先别激动，市里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事儿。
    当场，就有人急上趟儿了：“市里怎么解决？就是一刀切不让我们摆摊？”
    这话一出，别的小贩们也焦急嚷嚷：“是啊！昨天晚上的新闻我们也听说了，今早我们家门口也看见那么多干部警察集合起来，都要赶我们摊子。这就是市里给的解决办法？”
    “不让我们摆摊，你倒是给我们找工作啊！厂子破产了就给那么丁点儿的钱买断，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怎么吃饭？”
    “妈妈我饿呜呜呜……”
    “宝宝乖，你跟书记说还让咱们摆摊挣钱，挣着钱了就能吃饭了。”
    别人不说，胡霞王倩几个女人听着这话，都忍不住心酸。
    很快，保安就把书记给带了出去，当中也有一些小贩拦着不让书记走，但都被卖酸梅汤的给阻止了。
    郑书记冲那卖酸梅汤的点点头，他扶了下眼镜，摇头：“市里也跟无奈啊。就这么两个月时间，你们都不知道市里光是因为小摊食品安全这方面，出了多少事儿！
    远的不说，咱们市卫生局副局长的女儿，就因为在校门口吃串串香得了急性肠胃炎，一。夜高烧到40°，送去省里大半个月才脱离生命危险。最近那个也是，吃串串吃出来个细菌性胃炎，结果小贩跑了，但人家就是普通的农民家庭，连医药费都出不来，孩子到现在都在医院里躺着！
    现在人家找不到小贩，跑来找我们政府要钱，说就是因为政府不管理才导致的市场混乱，他家孩子才会吃到不干净的小吃导致细菌性胃炎，现在这地步……市里，现在也为难呐！”
    听了这些，小贩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他。
    之前他们就只知道有个农民家的孩子吃了不干净的小吃，得了重病，哪儿知道前面还有个卫生局副局长家的孩子也吃成了这样？
    乖乖！高烧到40度！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胡霞焦急地问。她也是一个母亲，家里小孩之前也因高烧送去医院，但最多也只烧到39°。
    这一下竟烧到40°，孩子命还能保得住吗？
    郑书记叹气：“保是保得住了，只是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谭副局长家里也花了个倾家荡产，为了给孩子治病，连房子都卖了。但人小贩早就跑了，他能怎么办？”
    卖酸梅汤的那人品过来劲儿了，街道大清扫活动，八成就是这个谭副局长发了狠，搞出来这么一档子！
    他问：“那郑书记，我们能去看看谭副局长吗？”
    话音刚落，后面就有个浑厚的男声传了过来：“看我做什么？”
    胡霞等人的目光追踪过去，不用说，眼前这位肯定就是谭副局长了。他瞧不出年纪，身材匀称，估摸着应该是个还年轻的，但头上却顶着黑白交杂的头发，眼神也是疲惫又苍老。
    卖酸梅汤的上前两步：“谭副局长，您不能因为那么两个不讲卫生的小贩就把我们整个摆摊群体都想成那么不堪的，我们也是有家有孩子的，断不会卖坏良心的东西。”
    后面的小贩也赶紧跟道：“是啊！不能因为那一两个老鼠屎把我们所有人都打翻了啊！”
    “我们家夫妻俩都下岗了，也找不着工作，就指望摆摊赚点钱供孩子吃饭上学。”
    “我们全部家当都拿去买摆摊用的东西了，你们不让我们摆摊，就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市政府大门口算了！”
    胡霞也没想到，说话那女人竟然这么癫狂，说着说着还真要冲出去。她赶紧叫人把那女人拦住。
    谭副局长见还真有人要这么寻死觅活的，他脸色当场就黑下来了。
    胡霞看局势剑拔弩张，她忙站出来打圆场：“大家先别激动，咱们慢慢商量着来，市领导们昨天才在新闻上那么讲话，今天早上就让他们把昨天的话收回去，这不逼着人家打自己的脸么？”
    这话一出，小贩们就不乐意了：“你们林记有钱租门脸房继续做生意，我们都是下岗工人，上哪儿来的钱去租房做生意？”
    “你要是不乐意跟我们一起来，早点躺床上睡觉啊！过来扯我们后腿干嘛？”
    倒是郑书记听说胡霞他们是林记串串香的人，朝胡霞这边看过来。
    胡霞仍在努力辩驳：“咱们来不就是要跟市领导打商量的吗？有你们这样要死要活的拿命逼人家的吗，命不重要吗，家里孩子总不能跟你们一起寻死吧？”
    胡霞这话，让刚才还闹着撞柱子的女人冷静了。
    郑书记朝胡霞招招手，胡霞诧异上前。
    “你是林记的老板？”郑书记问。
    胡霞摇头：“我们小东家在老家摆弄农场呢，他来不了。”
    郑书记又冲那卖酸梅汤的说：“你们的民意我们也听到了，这么多下岗职工能再就业也是个好事，能不能在市里摆摊咱们可以继续再商量。这样吧，你们派个代表，就比如说林记这种的，咱们明早做会议室里好好讨论讨论这事要怎么解决，咱们尽量做到两全其美。”
    卖酸梅汤的男人愣了下，但见郑书记说话掷地有声，看样子今天也就这样了，他只得回头大声喊了几句，后面成群成群的小贩缓缓安静下来。
    他忽地想起了林记串串香的大老板，直拍大。腿：是啊，早就应该把他也拉过来！
    赵然找上门时，林初平正在跟村里几家农场东家们喝茶。
    “多亏初平给咱们指了条路啊，要不然家里成堆成堆的菜全烂在地里了！”
    “你那烂在地里还是好，我那农场的鸡鸭鹅可一天都不能不喂，但是不喂也不行，那一天天十几袋十几袋的饲料撒出去啊，心都在滴血。”
    “好了好了，说那些干嘛？现在压的货不都顺顺当当出手了么？”林金安端起茶杯冲林初平：“我就以茶代酒，这一杯代咱们林岗所有农场东家，感谢你！”
    见林金安站起来，林初平也忙起身：“当时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各位叔叔伯伯们效率那么高，效果也这么好。”
    林小斌在旁笑呵呵的：“是得感谢初平，要不是他啊，咱们今年农场本钱都收不回，更别提咱们一家家的，现在都开始赚钱了哩。”
    早上，林初平正打算带人把农场的池塘清一清呢，没成想镇上几乎全部农场东家都跑过来。
    上个月林小斌在这儿得了个销售法子，按照林初平说的那样，出去联合镇上农场们一起搞了个蔬菜肉类批发大会，召集附近所有工厂周边的农户们在他们这儿批发肉蛋蔬果，拿去厂里摆摊卖菜。
    要知道，整个西田市也就城南那一个蔬菜批发市场，而且市场还不大，菜品种类也不丰富。
    而这个时候，不光是市里有不少厂子，就连县城、镇上，都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国营或是私营的工厂。
    林岗镇的农场联合起来搞蔬菜批发，规模竟比西田市城南蔬菜批发市场还要更大得多！
    “工厂附近农户拿自己种的菜去厂子里卖，菜品种类不多，买卖也就不稳定。搞个专门卖菜的摊子，那可就不一样了，工人们下班来菜市场，直接在他那一个摊子就能一站式购齐，菜贩的生意远比之前好得多。一开始也就那么一两个农民在我们这儿批发蔬菜，后来一个菜市场能有十来个批发我们的菜呢！”林金康说。
    林初平笑笑，这个时候正是城镇菜市场萌芽阶段，市场也处在卖方那一面，基本上掌握了货源，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其实是不大愁卖的。
    林金安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来多学习还是有好处的，你们瞧着吧，回去我就揍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揍也要把他揍上大学去！”
    “还是读书好啊。”
    “学历高了干啥啥都能行。”东家们坐着交头接耳。
    林金安刚跟永福盛大酒楼搭上线，没想到永福盛就塌台了，好在是他弟弟林金康听了这事儿，跑来跟他说：哥，你跟我们一起搞蔬菜批发大会。
    就这样，他金安农场几吨的货才顺利卖出去。这次过来，也是大伙听说他们村西三农场要清塘，清塘可是大工程，没几十个人手根本搞不下来。
    而且都知道村西三个农场工人们基本都去市里摆摊了，他们今儿个过来，一方面是给林初平道谢，另外主要还是为了带人过来帮忙。
    听了这话，林初平也站起来，端着杯子：“我不喝酒，就跟大家伙端杯茶，道个谢。”
    这不林金安刚说出来的话么，就这么被林初平给拾去了！
    “欸，见外了啊。”
    “走走走，赶紧去干活，咱们争取一上午就给他干完，免得还得让初平费劲管咱们的中饭，这不成咱们厚着脸皮带工人来蹭饭的嘛！”
    还不等林初平说话呢，几个叔叔伯伯就哄笑起来。
    众人一哄而起，带着工人就要去池塘边儿上抓紧时间赶紧干活。
    林初平正在前面带路呢，张叔过来了，小声在他耳边，把胡霞刚打过来的电话内容一讲，随后又道：“现在农场大门口有个叫赵然的想见你，我估摸就是那卖酸梅汤的。”
    第35章
    林初平叫来父亲， 让高继东带人去清塘，他则是去大门口见赵然。
    赵然见了林初平， 竟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差点以为自己见错人了呢。
    直到林初平再次问他过来有什么事儿，赵然这才从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身上，感觉到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
    赵然脸上挤出一抹笑， 弯腰弓背上前就要给林初平点烟。
    林初平连连摆手：“我不会这个，你吸。”
    赵然倒也了当，把烟一收， 道：“我也不耐烦这玩意。”他手指都被熏黄了， 还说这话， 林初平就当没听见。
    赵然见林初平就知道，这个小东家不是个喜欢寒暄的， 他便直接讲了：“今早我们去市政府门口见了郑书记，郑书记说咱们要派代表出来， 明天去市政厅里跟他们详细谈。”
    “让胡霞去就行， 她能代表我。”林初平对这个不感兴趣。
    现在永福盛所用的大烟壳是打哪儿来的还没搞清楚，林初平轻易不想站在人前。
    赵然愣住了。一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可不这样的啊， 他这个年纪要是听说有机会能在大领导面前谈判，肯定第一个蹿去！
    “郑书记说想见你。”其实郑书记没这样说，但赵然琢磨着郑书记肯定是这个意思， 要不然今早怎么就只跟胡霞说那么一句话？
    见林初平不说话了，赵然又忙把今早郑书记讲的内容全复述出来。
    林初平听闻原来是市卫生局副局长的女儿也深受不卫生路边摊之害，也难怪清扫路边摊的事儿能提前好几年。
    记忆里，是千禧年后各地才开始陆陆续续清除路边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