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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杖责)

      【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嘉和五年,正值春日。金殿传胪,唱名赐第,寒窗十年得酬,新科进士无不喜上眉梢——

    除了一人。

    侧殿之中,新晋的探花郎顾寒舟被堵着嘴,按趴在刑凳上,垂落的手脚紧缚于刑凳四足,挣脱不得。

    专为金殿传胪所着的公服已被剥下丢在地上,与玉带、三枝九叶冠滚落成一团,侍从又将他下裳褪去,露出白皙的臀腿。

    乍遇这般变故,还是十七八岁少年的顾寒舟未免有些慌乱。口中麻核塞得甚是紧实,他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声,像一只孱弱的小兽,在陷阱中无助地团团乱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水光,目光直直投向身着一旁倚在案几边悠然饮茶的皇帝,透着疑惑与羞愤。

    他着实被眼前的一切砸懵了。

    从老家金陵上京赶考,从会试到殿试一路顺畅,金殿之上被钦点为探花郎之际,他可谓春风得意。谁知悄悄瞥向御座之上时,竟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三日前,状元酒楼内,正是这人与自己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惺惺相惜,以兄弟相称。

    被内侍悄悄引入侧殿之时,他心中惴惴不安中不免也带着欣喜。

    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句难掩严厉的“来人,给朕绑起来!”随即,守在皇帝身边待命的侍从便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将他褪去衣衫绑缚于刑凳之上。

    冷风吹过赤裸的肌肤,顾寒舟打了个寒战,耳旁传来皇帝冰凉的命令:“探花郎御前失仪,念你初犯,就先罚板子三十记罢。”

    顾寒舟猛地抬起身子,却被捆在腰间的绳索勒住,狼狈地跌回凳面。皇帝不理会他从口中溢出的含混呼喊,招手让两个侍从按住他肩,另有两人分列刑凳两侧,手持宽大竹板,面容带煞,目光威严。

    当第一板带着风声重重落下时,顾寒舟身子猛地一颤,呼痛声被堵在喉中,耳边只听得“啪”的一声竹板着肉的脆响。

    行刑时用的竹板乃是新制,虽薄,却韧性十足。当侍从将手中竹板抬起时,只见一道泛红的肿痕从顾寒舟身后慢慢浮现出来,横在臀峰之上,映着白皙的肤色,竟煞是好看。

    他身侧的侍从扯着嗓子,干脆地报了一个数:“一!”

    顾寒舟只觉得身后火辣辣的疼,痛楚自伤痕处源源不断地蔓延开来。他不由自主地收拢十指,牢牢握住凳脚,无助地等待下一板的到来。

    啪!“二!”

    第二板来得急促,毫不留情地落在臀峰尚未受刑的部位,将白皙的肌肤印上绯红。

    啪!“三!”

    似是一板比一板更毒辣,狠狠咬在他臀上。

    啪!啪!啪!……

    “四、五、六……”

    清脆的板子着肉声,高亢的报数声交替响起,顾寒舟的臀上被照顾个遍,渐渐变得通红,肿胀了一指来高。他紧咬口中麻核,含糊的呻吟中已带上泣音。

    他抬眼望向端坐一旁观刑的皇帝,直直撞进皇帝冷漠的目光中,面上不由得带出几分惊惶与哀恳。

    啪!“——十三!”

    又是一板重重砸向臀峰,这次落在和之前重叠的位置,双重痛楚冲击之下,顾寒舟如受伤的小兽般哀鸣一声,眼中已盈满泪意。

    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却无半分怜惜,漠然中竟隐约带了一丝快意。

    顾寒舟眼底闪过绝望,只得侧过头,将脸贴在光滑的刑凳凳面上,咬牙苦捱,让自己忍过这一轮又一轮的疼痛。

    啪!啪!啪!……

    行刑的侍从经验老到,每一板下手极稳,必教他痛到极致,却不伤内腑。臀肉被打得红肿发烫,随着每一板的起落陷下去又弹起来,居然无半点破皮之处。

    红臀衬着依然白皙的腰腿,别有一种凄艳。加之顾寒舟在疼痛之下冷汗涔涔,衣衫浸透,几缕墨黑发丝贴在雪白的颈项之后,竟让皇帝霎时感觉呼吸一滞。

    顾寒舟闭着眼,牙齿死死咬住唇瓣,柔软的唇瓣上留下泛白的齿印。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却是无声无息。

    见到他如此狼狈,皇帝并未心软,面上反而泛出一丝笑意。

    一时间,侧殿内只余清脆的竹板击打声,以及侍从一五一十的计数声。

    ……

    等三十记板子打完,侍从望向皇帝,见他微微颔首,才收了刑具,解开绳索,放开被绑缚多时的顾寒舟。

    过了半晌,顾寒舟才反应过来酷刑已结束。他睁开泪水迷蒙的眼睛,勉力用双手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想从刑凳上翻下来。谁知方一起身,身下一阵剧痛,他一时不防“咚”的一声跌落在地,头脑阵阵昏黑,眼角又沁出一点泪花。

    晕眩过后,闯入眼帘的是皇帝的一幅袍摆。大片绛色如凝固的血,威严中透着肃杀。

    皇帝用足尖挑起他下颌,姿态高高在上,语气却是漫不经心:“金榜题名本是人生大喜,探花郎莫哭丧着脸,看着晦气。”一挥袖,也不管他一身的狼藉,不耐地打发他道,“既已受罚,你且速速去罢。待会儿状元便要领着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伞盖仪从已在殿外候着,别反教众人等你一个。”

    顾寒舟不敢违逆,忍着身后的疼痛艰难爬起,用发颤的手整理好衣冠,对冷眼旁观的帝王拜了一拜,踉跄着走了出去。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面色阴沉变幻,半晌,忽然从鼻子里泄出一声嗤笑。

    “倒真是肖似其母,有一身好皮囊——”指尖在他趴伏过的刑凳上拂过,话音轻蔑又玩味,“一样的擅作无辜,一样的……狐媚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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