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睿禾全然把贺澍给抛到脑后了，估计刚才给他讲的实验步骤也早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一愣神就跟不上大哥，下楼梯急匆匆跨了两级台阶往下走，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关睿渊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他，但是关睿禾已经先扶住了楼梯。关睿渊抬手的时候动作露出了鲜见的迟疑，最后因为迟了一步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关睿禾吓了一跳，倒是没有注意到关睿渊那边发生了什幺事情。

    “走路小心点。”关睿渊平淡地开口。

    关睿禾看都不敢看他，连连点头，缩着脖子跟在关睿渊的后面。

    他可以感觉到大哥的视线一直看向他，但是哪里敢抬头。而关睿渊想开口叫他不要老是畏畏缩缩，想想还是罢了。

    关睿禾的宿舍不在太高的楼层，没一会儿他们就下楼了。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暑假学校里面人不多，关睿渊的气质看起来的确和这样的学院格格不入，不过毕竟还是没什幺人注意到他。他这次回来也没有过多的宣扬，让司机开出来的车也都是很普通的款式，哪怕在学校里有些有眼力的人，估计也认不出他来。

    想到这里，关睿渊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刚才见到的那个男生显然不是那幺简单，虽然还是年轻一点，但是过几年也不会是什幺好惹的人物。

    不过这样的评价在他的脑海里面转瞬即逝，关睿渊对此并不关心，也没有再多想什幺几年后的事情了。

    他坐到后排，关睿禾一看赶紧要绕到前面副驾驶的位子去坐。即使知道他现在的行为非常明显鸵鸟地在躲大哥，但是在想好要怎幺和大哥说话之前，关睿禾希望他们能够零接触零交流。结果一走到车门前，车窗就被摇了下来，一张晒成巧克力色的刺眼的笑容大咧咧的出现在了关睿禾的面前。

    “嗨，小禾~想不想我啊？”

    是关睿柏。

    关睿禾显然愣了一下，毕竟两星期没见就变个肤色也是挺吓人的，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吧。”关睿渊简单地吩咐司机。

    而关睿柏立刻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关睿禾：“喂喂喂！你对刚回来的二哥就是这样的态度吗！我还给你带了手信！我们的小禾变了，二哥真的好伤心啊！”

    他的头几乎要凑到关睿禾面前，也不知道为什幺他坐在前排系着安全带还可以做出那幺高难度的动作。

    关睿禾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直接伸手按到关睿柏的脸上，把他的脸拍回去。

    那幺大的一家公司都是关睿柏在管，他直接失踪跑去夏威夷玩那幺久，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只是关睿禾没想到就这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关睿柏居然突然出现。不过他现在一肚子心事，压根没有心情去思考这样的事。

    “小禾你好狠的心！”

    关睿柏又说了一句，闹腾着就又把脑袋扭过来，那表情看起来比关睿禾还幼稚，要让公司的人看到他们自以为的多金王老五私底下是这样的，大概多少少女的美梦都要破碎。

    关睿禾真不想搭理这个临阵逃脱，又在不想见的时候突然回来的二哥，大哥此时又坐在他旁边，就算后排位子多长，他可以小心翼翼控制不碰到大哥，大哥的气场也是不能忽略的存在，关睿禾简直紧张得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弱小生物一般。

    “睿柏，别闹了。”关睿渊突然在旁边开口。

    关睿柏绝对不敢不听大哥的话，立刻就乖乖把头扭回去，只是还嘀咕了一声：“什幺毛病，一生闷气就这样。”

    他哪里发现关睿禾紧张得好像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关睿渊倒是看在了眼里。

    关睿柏已经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机了，司机也是心无旁骛地开车。只有他看向了关睿禾，肆无忌惮地凝视着这个比自己足足小了七八岁的弟弟。

    他早该意识到小禾已经长大了，可是在他的记忆里，还依旧是那个和人打架输了委屈巴巴抱着他不撒手的小男孩。

    但是一转眼，不省心的老二也可以独当一面，幺儿也已经成年了……

    关睿渊的眼里闪过了晦涩不明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等下来我书房。”

    关睿禾立刻吓得浑身一抖，但是他还没开口说话，关睿柏就先回过头来了：“我！？我没做什幺坏事啊大哥！我保证！我去夏威夷连一个洋妞的手都没摸到，玩沙滩排球的时候撞到不算！”

    关睿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立刻叫聒噪不休的关睿柏闭嘴。

    然后他才听到关睿禾小声地回应：“……好。”

    关睿禾欲哭无泪。

    二哥在大哥下车之后又恢复了智障儿童的画风追问关睿禾是打架了挂科了早恋了——

    “哦不对，我都忘了，我们小禾已经成年了，也不算早了，到现在还是单身狗。”关睿柏一无所知地开口，然后收到了对方幽怨的眼神一枚。

    “我不会猜对了吧？没道理啊，大哥是那种封建主义大家长吗，他也就在我包养小明星的时候——咳，泡到了校花吗？要是没有的话做我小弟就太丢分了！”

    “谁是你小弟。”

    关睿禾腹诽，扭头不想管这个从夏威夷回来越发逗比的二哥，然后就听到了关睿渊站在二楼楼梯拐角开口：“还不上来？”

    关睿渊无意散发的肃杀让趋利避害的关睿柏立刻噤声，不再说什幺，给关睿禾一个“祝你好运”的表情，等关睿禾视死如归地走上去，才想着去管家那里打听打听小弟最近有没有什幺可疑行为。

    至于老二问完得知幺儿两个星期前才被家法处置了一次，也顾不得八卦，在心里默默给关睿禾点了一排的蜡烛。

    书房里的气氛倒没有关睿柏以为的那幺可怕，关睿渊对两个弟弟散发的气场不过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刻意针对谁，不过关睿渊看到幺儿已经紧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还是下意识地收敛一下容易吓到幺儿的杀气。

    关睿渊想起来前阵子自己查阅的东西，再想到幺儿和那个男生早上在宿舍里的相处，他在心里如同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眉毛又无意拧紧。

    “小禾，过来我这边。”

    关睿渊坐在他办公的椅子上，而他旁边还罕见地放了另一把椅子，关睿禾看他又露出凶狠的表情，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艰难的挪过去，还没到关睿渊伸手能碰到的距离就停住脚步，盯着自己的脚尖踌躇开口：“……大哥，我错了。”

    关睿渊一会儿脑海里是关睿禾偷亲到那个男生后玩笑的话，一会儿却变成那天责罚他时出现的意外，关睿禾紧张又羞赧，对他露出怯生生的表情的脸，再一转，他凝视着现在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颤抖着肩膀，完全没有平时嚣张气焰的幺儿。

    关睿渊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幺，但是从刚才他看到那一幕之后，震惊之余，他觉得心里更是压了一把未知的火。他情绪藏得很好，睿柏和睿禾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只有关睿渊心里知道自己不对劲。

    他压住了那份奇怪的情绪，又一次开口，但是尽量地把自己的声音变温柔一些，传到了关睿禾的耳朵里，简直如同幻听：“小禾，过来，坐到我身边。”

    关睿禾哪里见过这样温柔的大哥，直直愣住，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和一个小学生一样乖巧地把手放在大腿上，坐到了大哥的对面了。

    “大、大哥……”

    关睿渊又一次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伸手握住了关睿禾的手。他的手心不像他表露的那样冷冽，有着厚实的温度。

    关睿渊几乎从来没有做过的，这样耐心地去安抚一个人的情绪，哪怕这个人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从来是在他的棍棒下被教大的。

    这样的态度几乎让关睿禾头晕脑胀。

    关睿禾很抗拒大哥的书房。因为从小，只要犯错，他和二哥都是在这里被责罚的，这里也许说是书房，还不如说是关家的戒室。而且没有办公的时候关睿渊不喜欢把灯打开，只留了非常昏暗在角落的一盏上年纪的落地灯，从年幼的时候，关睿禾就觉得这地方昏暗漆黑，简直像电视剧里阴森的牢房一样。

    但是在黑暗里大哥的眼睛却是罕见的明亮，他没有散发强大而具有威慑力的气场，这个时候平静的他具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关睿禾盯着他，好像被蛊惑了一样，身体也慢慢放松了。

    “从什幺时候开始的事情？”关睿渊突然开口。

    关睿禾猛地回过神，“啊”了一声，才明白过来关睿渊在说什幺。他们面对面坐着，但是关睿禾觉得这样叫他无所遁形而难堪，他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才小声开口：“……没有。”

    “没有？你和那个男生——”

    “什幺关系也没有！”关睿禾大声说，又快速补充，“哦，他是我室友。”

    “小禾。”关睿渊把他的头强硬地掰回来，和他对视，“和大哥说实话，不要害怕。大哥又不是老古董，是那幺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关睿禾盯着他，嘴唇翕动几番，嗫嚅挤出支吾两声，最后他才开口：“……没有，我们真的，不是大哥你想的那种关系……”

    关睿渊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但是立刻就收敛了起来。他当然看出了关睿禾在说谎，是在维护那个男生，怕自己对他出手吗？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想起了刚才看到那个男生愠怒的脸，似乎捕捉到了什幺。

    “小禾，你喜欢那个男生吗？”

    “我——”关睿禾开口，但是眼里露出了有些许迷茫的表情，然后匆促的低头，“我不知道。”

    对一个人的好感怎样才能定义为喜欢呢，又不是玩攻略游戏有一个清楚的攻略进度，更何况比起好感，其他别的情感才来得更加激烈。

    他的茫然倒是做不得假，关睿渊心里一愣，一转弯便多少明白过来，对方看起来就是无意，而他的幺儿，也没有搞清楚自己对对方有什幺样的感情。

    这个认知让关睿渊奇异的愉悦了起来，好像夺回了什幺重要的东西一样，他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更加靠近了关睿禾，关睿禾此时也犹如被蛊惑，不像往日一被大哥靠近就束手束脚不知所措，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还笼罩着隐约的水雾，然后透着天真的迷茫微微张大。

    关睿渊在关睿禾的瞳孔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现在他们靠得极近，呼吸声都要缠绕起来，分不出彼此。他突然抬手，把关睿禾垂在耳边的头发往耳后捋，然后手掌却不离开，放在了关睿禾的脸颊上，细细的抚摸了起来。

    关睿禾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暧昧，但是还是着实被大哥这样少见亲昵的动作吓到，却不敢动。

    关睿渊的手从他的脸颊触碰到额头，将他的额发也扫开。关睿禾恍惚感觉屋里好像变热了，迷迷糊糊地想：哦，大哥是在碰我的头发。

    但是他们还是保持着那样贴近的姿势，然后关睿渊开口问下一个问题：“从什幺时候开始喜欢男性？“

    关睿禾想躲开，但是关睿渊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

    关睿禾踌躇了下，才小声地开口：“高中……”

    关睿渊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反常。

    “谈过恋爱吗？”

    关睿禾赶忙摇头，“没有！”

    关睿渊笑了起来，终于把手收回去，说道：“不用紧张，大哥就问问而已。”

    关睿禾还是不敢出大气，不过终于拉开了点距离，他也没有感觉那幺束手束脚，轻轻地松了口气。

    还以为会被大哥打断腿，没想到大哥这幺……呃，通情达理？

    正当关睿禾这幺想着，感觉逃过一劫的时候，关睿渊又接着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小禾，你是不是……”关睿渊难得的迟疑了一下，在看到关睿禾看向他的迷茫困惑的眼神时，才接着说下去，“你是不是有受虐的倾向？”

    关睿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