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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虎“哦”了一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道:“挺圆的。”
张训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学开始作文就没拿过一半的分吧?”他伸手一指陈林虎的眉梢,“挺长的。我这么形容你满不满意?”
平时被人指眉尾的疤,陈林虎都会下意识遮挡,但这会儿看见张训跟打击报复一样的表情,陈林虎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不高兴的,还得憋着,只能从这种旁枝末节说点儿无关痛痒的话,来自我安慰。
好像已经习惯避重就轻,压根放弃了跟人计较这些琐事,尽管这些琐事一样让他不开心。
“快一厘米。”陈林虎蹲下身,犹豫了几秒,前倾身体微微低下头,“你能摸一下。”
张训愣了愣。
陈林虎刚洗完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狗啃似的刘海儿像毛笔字儿扫出的勾挑,狂草般自由奔放地晕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被台灯暖色的光映上一层轻纱般柔软的黄。
“你摸吧。”陈林虎说,“能不能算扯平了?别不高兴了。”
对相当一部分成年人来说,年纪的增长大概就是逐渐放弃“小题大做”的过程。
一开始是放弃因为买不到玩具熊就满地打滚的哭嚎,后来是放弃想方设法来吸引他人注意的,再后来就是无视自己因为他人一句话就变得沮丧的心情。
因为这些都是计较起来就会显得做作的小事。
但这里还有个人,十八岁了还会在小事上努力做到“扯平了”。
张训心想,这脾气何止是迟早会栽跟头,还迟早得被人骗的晕头转向。
作者有话要说:
坑老实人的事儿可做不得啊老张!
第19章
陈林虎对自己额头上这道疤的感觉除了不适应外,还有一点儿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耻辱。
他从小学时能跟高自己一个头的要保护费的初中生干架开始,身上就没缺过伤口,有的疤甚至还从十一二岁到今天都还没彻底消除。
林红玉跟陈兴业对此头疼不已,但老陈头认为只要不是欺负人留下的疤,那就是男子汉的象征,所以每回陈林虎放暑假,老陈头都得笑眯眯地拍拍他新添的“小勋章”。
在陈林虎年幼时的记忆里,老陈头粗糙的手指总是带着柔软毛刺般的触感,小陈林虎觉得他的“拍拍”带着安慰和表扬,还有点儿深藏其下的心疼。
可能是因为这样,陈林虎往往会把自己是怎么留下的疤跟老陈头好好说一说,老陈头听得热血沸腾,手劲儿能把他腿拍断。
年纪增长后这些有点儿幼稚的习惯当然也逐渐消失,但陈林虎却因此对“这个疤是好是坏”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断准则。
在这套准则里,额头上的这道豁口处在非常微妙的灰色地带,陈林虎自己照镜子时会觉得碍眼,甚至羞于向到现在还会用“小勋章”理论来哄他的老陈头启齿。
好像有什么潜藏在这小小的缝隙里,陈林虎不喜欢看,也就尽量不去提起。
以己度人,陈林虎能理解张训刚才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个扯平的办法,撩开刘海儿又往前倾斜了些身体,对张训道:“就这一次啊。”
陈林虎垂着头,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到张训的脸,只能瞧见对方扭过身,沉默一会儿,他感到张训的手带着暖暖的热度伸过来。
跟之前猝不及防被张训搓过撞红的额头不同,这会儿陈林虎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靠近,陌生的温度让人想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陈林虎忍住了没往后挪。
张训的手在靠近额头的时候顿住,等陈林虎都准备抬头看时,一个脑蹦敲在了他的额头上。
“幸亏你长得不好惹啊,”张训叼着的烟笑得直抖,“不然容易被人骗的裤|衩都不剩。”
陈林虎被弹了个措手不及,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张训。
“跟你说,”张训的手又做出个要弹脑蹦的姿势,“出门别跟陌生人走,大街上坏人多知道吗?”
陈林虎“啧”了一声,拍开张训的手:“占便宜还想占两回的也不是好人。”
“确实啊,”张训忽然严肃道,“但是你说要扯平才行,你再让我弹一下,就真扯平了。”
他不笑的时候有点儿像换了个人,嘴角垂下,硬朗的五官线条锋利,烟的影子在削尖的下颌上拖出一条做旧般的痕迹。
陈林虎本来就不大会看脸色,在这个变脸的过程中搞不清状况,犹豫犹豫,又撩开刘海儿道:“行吧。”
张训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撂开往他腿上蹭的肥猫,两只手一块猛地搓了一把陈林虎狗啃一样的头发。
“我都说了你迟早得被骗的裤衩都不剩,”张训在陈林虎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大笑道,“你到底怎么长得啊陈林虎,没被人骗过还是死性不改啊?”
等搓完了张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胆大包天,甚至不自觉联想到捋虎须的壮举,僵硬地看了陈林虎一眼。
陈林虎还没从上当受骗的震惊中回过神,瞪着眼跟看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一般看着张训。
他白皙的脸皮在这一通乱搓下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粉,像裹着豆沙馅儿的糯米糍粑,但这个糍粑半点儿笑影也没,一双眼透着不可思议又尖锐锋利的亮,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张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