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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前, 他又不自觉地扫了下后视镜,终究还是看见了, 原辞声很远很小地站在那里,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欲言又止的沉默。
可是,原辞声还能说些什么呢?昨天晚上,在他再一次告白之后,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拒绝了他。但这一回, 原辞声却没有满怀悲伤抑或愤怒地瞪视过来, 也没有掐住自己的肩膀扣在胸膛,胡言乱语地说他爱他。
他只是……只是寂寂地望过来, 用那双含着潮气的美丽眼睛。无论被凝视多少次,都会觉得这对绿眼珠漂亮得不可思议。绮丽的色彩, 冶艳的纹路, 是被神明垂爱的最珍贵的宝石。
“以后,如果不是为了糕糕的事,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他背过身, 看着墙,不看他。“你如果真的爱我, 应该希望我过得好。我们应该拥有一份正常的关系,也该放下过去,迎接新的生活。”
说这些话时候,他始终都没有回头,唯一能看见的是墙上的影子。就算是原辞声,影子也黑黑的不好看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再被蛊惑。
影子一直没有动,像一滩固执的墨。很久,才像突然活过来,变大,又逐渐缩小。然后,传入耳中的,是障子门轻轻碰上的声音。
“嗒。”
很好,就是这样了吧。他一阵轻松,轻得整个人都丢失了重量。这种过于轻盈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他倚着车窗,坐得踏实,人却像飘浮在太空里。
太空没有空气,所以任何声音都无法传递。两个人就算面对面,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只是徒劳地张着口,抑或一直比划着手语。
然后,在无法听见的空无话音里,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远去。
因为早就不存在了,连接着彼此的介质。可以把一个人的声音,传递到另一个人心中的介质。
*
回到市区后,何惊年就一心投入到工作里。只有和那些宝石、半宝石打交道的时候,他的心才格外平静,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夺取注意力。
顶着珀利特珠宝设计展唯一S级作品设计师的名头,他的工作室在开办之初已然小有名气。相较业内同期,接到的订单也多得多,其中更不乏一些热衷珠宝的大客户。
然而,他应承下来的订单却着实不多。一方面是他精力有限,对成品质量的要求又异乎寻常的高。另一方面,他会对客户有所选择。设计师只有和客户保持相当一致的审美共鸣,彼此又能对对方的想法有充分的理解和认同,才能共同创造出一件完美的作品。
所以,即使完成的珠宝只有寥寥数件,每一件却都匠心独运,极具个人特色。很快,他的工作室就登上了知名珠宝杂志《Miss Purity》的内页,一时间业界震动。
要知道,像他这种刚起步的小工作室能登上《Miss Purity》整整一个版面,已经是珠宝界前所未闻的稀罕事。更令同行们难以置信的是,上面的文章还是主编齐炜亲自帮他撰写的。
齐炜是业界出了名的大魔头,看上去亲切随和,实则对珠宝设计的要求已经高到了变态的程度。许多成名已久的大牌设计师的作品,都难以入得了他的法眼,更别提请他老人家出山,亲自夸上一夸了。
何惊年也很震惊。当齐炜本尊就坐在他对面,带着一堆摄影摄像对他进行深度专访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采访完,见他仍是一副紧张得不要不要的样子,齐炜笑了,主动与他握了握手,道:“其实我在几年前与您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您应该还在圣衡工作吧?”
何惊年笑而不答,总不见得跟对方说自己失忆了,那也太狗血了。
“您参加的那场比赛,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齐炜感慨。“就算是旁观者,我也知道您顶着极其巨大的压力。毕竟当时,所有有力的证据都在抄袭者那边。幸好您凭借自己的真实实力,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证明了自己。”
何惊年听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在珠宝设计界,抄袭是最严重不过的恶□□件,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也曾被牵涉其中。
“您还记得是我的哪件作品吗?”他试探着问,“说起来,圣衡对知识产权一向重视,抄袭这种触底线的事竟也有人敢做。”
“是啊,况且季冬之窗还是圣衡在和ROME合作的珠宝展上主推的重点展品。”齐炜顿了顿,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何惊年道,“都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齐炜略叹了口气,道:“实际上,原董事长始终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只不过他身份特殊,处的位置到底不同,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要以企业利益为重。”
采访结束后,何惊年打开电脑搜索当年的新闻。果然,几乎所有头部媒体都发过,满满的都是对圣衡的溢美之词。
通篇看下来,大概是说圣衡监事会高管的儿子爆出自己抄袭他的作品,自己拒绝承认,一时间陷入舆论风波。而原辞声并未表明立场维护自己,而是采取了直播比赛的方式,成功扭转这起对企业形象大大有损的恶□□件,赢得了极高的公众美誉度。
看着电脑屏幕,何惊年陷入了沉思。自己真的赢了吗?恐怕不见得。就算赢,也是险之又险。在舆论发酵期,自己背上抄袭者的骂名,可作为自己丈夫的董事长却不为自己说一句话,在外界眼里,无疑是再次坐实了剽窃事实。如果自己脆弱一点,没能硬撑下来,估计早就放弃职业生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