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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你到底是喜欢画,还是喜欢画里这个人?”原辞声捧起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你喜欢画,我就带你去拍卖行,不管多名贵的画,只要你喜欢,全都拍下给你。你喜欢……如果喜欢里面的人,我不就在这里吗?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何惊年眼珠微动,很短暂地掠了他一眼。
原辞声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群他手底下的人。那些人一言不发,一进房间就开始拆四周墙上的画。何惊年急了,冲上去想要阻止他们,却被原辞声阴森着张脸,硬生生地给拽了出去。
男人抱紧他,用坚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桎梏住他,又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在他耳边说:“年年,你病了,那些画会让你病得更重。”
何惊年拼命在他怀里挣,烦他烦得要命。他就想看画里的少年,不想面对现实中的男人。
然而,男人就是不放过他,连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他终于被惹得受不了了,发起脾气用力推他。男人不敢用力怕弄伤他,后背撞到书架上,书架一阵摇晃,上面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何惊年本来还在不停挣扎,视线落到地上,忽然就呆住了。他的腿像被人冷不丁打断,整个人几乎是跪扑了下来,双手颤抖着从满地凌乱的书本里,抓起一本很老旧的画册。
画册已经泛黄,散发着一股许久无人翻看的陈年霉味,封面倒是依旧色彩鲜亮——
巍峨的城堡塔楼,美丽高贵的孔雀王子,还有躲在树冠后面的不起眼的小灰麻雀。
何惊年慢慢收紧胳膊,用力把这本画册紧搂在胸怀,贴上那颗在胸腔里砰砰乱跳的滚烫心脏。
——谢谢你,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珍惜的。
——既然你把最喜欢的画册送给了我,以后就再也不能看到上面的故事了。不如我就把这个故事录下来给你吧,以后你想听的话随时都能听。
他不停喘着气,呼吸一阵比一阵急,每一下都牵动着脑子里海啸般汹涌的思绪。他感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抬起头,男人正满脸担心地望着自己,不停地对自己说着什么。
他听不见他的声音,耳膜上尽是纷乱喧闹的杂音。但他感觉自己知道这男人是谁,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的本质,一直。
知道,却绝对、绝对、绝对不愿意承认。
“不……是。”何惊年嗫嚅道,“不是的。”
原辞声焦急地问:“什么不是的?”
何惊年痛苦地捂住耳朵,陷入更深的混乱之中。
结果,刚好转一点的病情,又随着这次微不足道的意外急转直下。
每天,何惊年只是抱着那本旧画册不撒手,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消瘦了下去。
原辞声心疼得快要疯掉,到底还是下了决心,把之前取消预约的几位精神心理科专家都从国外接了过来。然而,哪怕这些人都是业内顶级的医生,却也很难制定出相对有效的治疗方法。
原辞声看着何惊年跟个木偶一样,只是固执地抱着那本画册,像守着自己的全世界,心疼他,又忍不住恨他。自己不管做什么、怎么做,都无法在他心里留下一丁点痕迹,投石入水,月光照湖,全是枉费努力。
“年年,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我是你的丈夫,我们已经结婚了,你的眼里应该只能有我,你应该只看着我的啊。”
原辞声把何惊年扳过来,迫使他面向自己。何惊年双臂抱着画册,头深深埋进胳膊,整个蜷缩成很小的一团。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不是故意在报复我?你就是在报复我吧?我知道你在故意折磨我!”
“以前你就是这样,痴迷那个随声听,情愿一遍遍一千遍一万遍听里面那个人的声音,也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你还是这样,看那些无聊的画也不肯看我,明明我就在你身边!”
深深的无力感袭遍原辞声全身,无能为力的愤怒烧灼着他脑子里那根本来就快要绷断的弦。
他要疯了,真的快要疯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夙愿已偿,得到了何惊年,困住他,拥有他,享受他的温柔与纯洁。上帝给了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他那么虔诚地祈祷了,上帝怎么会没听见他的声音。然而,他刚品尝到幸福,甚至没来得及回味出甘甜,一切又猝不及防地崩塌。
“给我,你把这本东西给我!”
原辞声抓住何惊年手腕,去夺那本被他当性命护着的画册。他维存了一丝理智没敢用力,却也根本不需要用力,何惊年那点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发着抖咬着牙,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那本又破又旧的画册。
原辞声揉开他细瘦的四肢,像蚌农用利刃撬开珠蚌的壳般轻而易举。何惊年被他弄得整个人翻转过来,敞开身体仰面躺在那里,惨白透青的脸,两颊晕开高烧般的红晕,漆黑的眼睛朝他射出愤怒的利光。
这么多天了,原辞声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鲜活的活人气,却是这么一副如视死敌的憎恶表情。他胸口剧痛,仿佛被深深锤进一根木楔,嘴角神经质地抽动起来。好笑,真是好笑,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这种愚蠢透顶的东西……愚蠢透顶的故事!”
原辞声高高举起那本画册,长指一用力,泛黄脆弱的陈旧纸页顿时碎散飘零,在何惊年惊惧绝望的眼神里,簌簌纷扬,落成一场令人绝望的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