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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我别做别的,没说荷阳哥……”程东旭忙不迭地解释,越说声音越低,“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不抽烟啊,都十年了,谁知道他现在什么习惯。那门口还禁停,我又不敢下车……”
“行了。”傅珣厉声喝道,电话两端齐齐沉默,片刻之后,傅珣给了程东旭一个地址,“去他家看看。我很快过去。”
飞机在密布的深灰色云层里攀升,到达既定高度之后,舷窗外投进炽白的光,大片的卷云轻盈蓬松,与脚下晦暗的城市仿若两个世界。
耳膜鼓胀,连带着耳骨生疼,陆荷阳张开嘴,开合了一下颌关节,缓解这种痛楚。
距离他离开新庭别墅已经20个小时。这期间他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家偏僻的旅店过夜。他不确定以后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躲多久,但在他想好之前,逃避与退缩早已成为应激机制,是一种刻入骨血的习惯。
比如他会在母亲出差的夜晚,避免和林晟的独处。无处可去的寂静深夜,他借口学校加课,偷偷蹲伏于楼梯间,在刺鼻的烟味混杂垃圾的酸臭味里小声背单词;也会在陆珣仇视的目光里,自动收敛自己的个性,只要是对方喜欢的,为了避免冲突,他都可以拱手相让。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会被人无条件所爱的那个,他总要付出些什么,乖巧的性格又或是漂亮的肉体。尽管苏梅和陆秉文的死冲破了他心中坚硬如铁的防线,也曾一度以为傅珣待他或许有一星半点的情谊。而现在他再一次清醒,那个被他称作弟弟的男人如同命运,一再与他玩笑,并视他如刍狗,并无真心交付。
第二天一早,他到学校找王院长,问询之前那桩“冤案”的结果。得知八天前,唐奕菲主动找到校方帮他澄清,那些照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暗恋,她一时怯懦、羞于启齿,却让偏激的父母以为她是被迫陷入这场不伦之恋。
眼见着事态愈演愈烈,甚至危及陆荷阳的声誉和职业生涯,她实在敌不过内心的愧疚,执意说出真相,不过也因此,舆论立刻朝她的方向压去,辱骂有之、诋毁有之,连带着她的父亲也失去了现在的工作。网络暴力之下,她已经选择暂时休学。
“她是个勇敢的孩子。”王院长叹了一口气,“好在此事告一段落,学校方面也不再追究。”
王院长说罢重新在座椅上坐下,忽而倾身问道:“我之前打电话给你,是你弟弟接的电话,怎么?他没有将这些转告给你?”
陆荷阳默了默,随即编造出一个谎言:“说了,只是不够详细,我不太放心。”
王院长了然,神情缓和下来:“不过……之前你弟弟不是跟我说,你身体不适,需要休一个月的病假,我这边也很理解,出了这种事,还是被冤枉的,舆论和心理的压力都很大,我也准了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荷阳与世隔绝大半月,急于了解这场风波的结尾,傅珣明明知道一切,却为了让他安于囚笼,对他只字未提。
他只得苦笑,随口说了一句:“实在闲不住。”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甘棠抱着一叠文件推门进来,看到陆荷阳眼睛一亮,显得很激动。
“陆老师!”甘棠万分惊喜,“你回来啦?学生们都很想你,我帮你代了快一个月的课,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其实现在就重回讲台,陆荷阳并未做好准备,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身要走:“你和院长先聊。”
甘棠拍了拍怀里的一沓纸张:“没事,我就跟院长汇报一句就走。”
陆荷阳只好止住步子,扶了扶眼镜将视线投过去,他看到标题的位置似乎印着“报名表”三个大字。
甘棠继续说道:“昨天报名去鹿县支援的李老师,今天说爱人早产了,走不开,所以又空出一个名额。”
“去鹿县?”陆荷阳心念一动。
王院长解释道:“鹿县遭遇非常严重的自然灾害,现在各方都在赈灾救援,我们学校地质和气象专业已经去了两位老师,现在想再增加心理方面的专家,前去做灾后心理援助。”
“王院长。”陆荷阳主动请缨,“我可以去。”
“你身体没好,刚休完病假,鹿县目前还在持续强降雨,非常危险,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王院长面色郑重地端起茶杯,在袅袅雾气里低头啜了一口茶。他虽然信赖陆荷阳的人品,但在他眼里,陆荷阳到底是国外回来的知识分子,没怎么吃过苦,更不要提到农村的烂泥里打滚。
“不用再考虑。”陆荷阳笃定地说,他对甘棠展露笑容,“就是还得麻烦甘老师再代一阵子课了。”
提交完报名表,他立刻回家取了银行卡、身份证,一些换洗衣服和必需品,登上了下午三点的飞机,先到离鹿县最近的青岗市,然后再换专门运输物资的车到鹿县。
安检时,他最担心两件事,一是天气太坏航班取消,二是傅珣不知会从哪里突然杀出来,将他重新绑回新庭别墅。好在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一切都这样顺利,飞机凌云带来的轻微失重,加重了他的不真实感。
但庆幸的情绪诞生的同时,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傅珣会不会根本没有尝试来找他,他的离开或许正是他所希望的,轻而易举、顺水推舟地就摆脱了麻烦。
毕竟,他是他的附骨之疽,见证他最落魄的岁月,也包容他最可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