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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群的狼在低吼,励钧的尸身在风中逐渐变得僵硬。他蜷曲的手掌心中,有石子刻下的绝笔,潦草几字,却足以让福安这样心系四海的人湿了眼眶:
    ——“吾儿莫哭。”
    功勋卓著的帝王,福安亲眼见证他的崛起,亲眼见证他开创一代盛世,彪炳史册。而这样的励钧,却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变成了一位因自己过早离开而感到愧疚的普通父亲。
    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伟大的同时,依旧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凌曲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将嘴里的铁锈味吐了个干净,这才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位恨不得踹他去投胎的丹修身上。
    人们都说修道会令容颜永驻,可福安似乎另辟蹊径,老得更快了一些。虽然跟那日在地下城相见比起来要稍微有了个人样,可这人样到了凌曲眼里依旧是不起眼。
    “父慈子孝。”他开口,眼睛定定的,语气却有一丝漫不经心地轻挑,“不好么?”
    拼命扯住丹修的震昭此刻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丹修竟然是巫马真的父亲?!等等,传闻巫马真四十好几了,丹修差不多也这个岁数,他俩是怎么成为父子的?
    “你哪儿来这么厚的脸皮?”福安胳膊甩开震昭的手,上前一步说,“同你父慈子孝,我宁愿没生过你。我问你,十年前大晋将亡,我送你去漠河,你为何辗转到了西厥?”
    凌曲答:“风雪渐盛,车马迷了方向。”他最后冻得昏了过去,才被养父捡了个便宜,养在了地下城。
    “养你的人如今何在?”
    凌曲想都不想就答:“杀了。那人不是东西。”
    “畜生才养得出畜生。”福安吐出这句话,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是骂凌曲还是骂自己。福安又问:“你是如何披上巫马真的皮?”
    地下城出身的人都有奴籍,有了奴籍,便做不了西厥朝堂命官。更何况福安听说巫马真功高震主,乃是当年冲破大晋城门僧军十二部之首,其后封了凉朔城城主之位,虽是清闲的官职,实则是涂山雄嫌他功劳太过,不可再封了。仔细算下来,那时的凌曲才八岁,生了一场病又把身体弄坏了,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是巫马真?
    其中缘由,还得听这小子自己亲口说。
    凌曲搁下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杀鸡取卵,取而代之。”
    “你真敢!”福安猛地一抬声,将身边的震昭吓了一跳,“巫马真你也敢杀!他旧部都在,众目睽睽,风声鹤唳。杀了他,就不怕暴露你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凌曲笑了笑,“前朝的至圣丹修福安是我老子么?你以为没人知道?涂山雄就知道。倾煦大师成了他的御前国师,他能不知道?”
    福安听罢扭头就走:“你别在我面前提倾煦。”
    “怎么就不能提?”凌曲见他走了,伸长脖子喊,“您老和晋光帝二人当年以敌为友,致使军机泄露,十万晋民成了刀下魂,怎么就不能提?”
    福安拔出军刀转身就要上前砍他。被震昭拦腰死死抱住。
    凌曲继续说:“我不仅提,我还要骂。那个倾煦害我不成,还要试图害我妻小。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妻小?”福安定住,手里的刀被震昭趁机抢了过去,“你哪儿来的妻小?就你这样的,鬼都不敢嫁,谁敢嫁你?”
    凌曲却不理他,兀自说:“要不是他当年临阵倒戈瞒天过海,晋光帝临死前绝对不会把遗孤托付给他。你被他骗了,卖了,到头来还给他数钱。至圣丹修的名号算是败了,而他呢?摇身一变,成了西厥的至圣佛修,好事占尽,这样的人,比起僧军都要可恨。”
    福安却依旧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你哪儿来的妻小?”
    他不由转移目光,看向凌曲身边一直紧紧跟着、却又一言不发的小释子。
    这小释子眉清目秀,一派温和。体态纤长却不柔弱,小腹高高隆起,让人不由地心生怜爱。
    在大晋,男子能身孕者不多。说是此乃上古“祁东皇族”的血脉,流传于世,已经几千年之久。见者,是要拜的。福安是大晋人,延续的是大晋的传统,看见了,自然要上去给思衿行跪礼。
    思衿先是见福安死死地盯住了他,随即又毫无预兆地冲上来,当即吓坏了,便要往凌曲身后躲。
    凌曲早就将父慈子孝抛到脑后,一脸严肃地警告福安:“你若吓唬他,我跟你没完。”
    谁知福安跪下,给思衿叩头行礼。
    凌曲连忙跳开,生怕福安跪的是自己。好阴险的招数,他想。若是被福安跪到了,以后出入可都要背负不孝的骂名了。
    思衿不明白为何福安要跪他,只能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岂料扶了,却没扶动。
    福安直到稳稳地跪完了,才起身道:“往年在大晋,许久不见祁东皇族血脉。今日见了,我权且沾沾喜气。”
    “祁东皇族血脉?”思衿听不懂。
    “传闻只有上古祁东皇族的男子才能怀有身孕。常人见到祁东皇族,无论身份卑贱,都要跪拜。”凌曲给他解释,“大晋的老传统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思衿只能点点头。他那时年岁尚小,实在不能记事。刚才福安跪他的时候他一阵慌乱,还以为是福安认出了他的身份,现在看来,福安似是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