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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旼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叶小舟,本王问你,你可知错?”
韩修平在暗处扶了扶额,他是当真没料到自家王爷竟然这样不开窍,半句软话也不肯说,不像来求和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王妃,王爷问你话。”
在黑暗中待久了,叶小舟见到韩修平手中提的那盏昏暗的马灯,都觉得刺眼,他先是眯了眯眼,而后微微抬头,对上景旼的眼。
“草民愚钝,不知何错之有,还请殿下指点。”叶小舟冷声道。
他并不认可这层宁王妃的身份,不肯自称臣妾二字,宁愿还当自己是叶府的少爷。
景旼猜透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宁王的语气还算是平静,他波澜不惊地开口道:“你到底是本王的王妃,今日之事,只要你向本王诚心认个错,此事便就一笔勾销,往后你还做你的王妃。”
叶小舟忽然冷嗤了一声,语气是悲而愤的:“敢问王爷,那你诓骗我一事便不算了吗?你扳倒了叶家,害的我父亲远赴边关,还以怨报德,想要他的性命,这也可以不算了吗?”
“你说的轻巧,怎么可能一笔勾销?你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如今一句一笔勾销就能一笔带过吗?”
景旼大概没料到自己都这样放下脸了,叶小舟却还如此不识抬举,他心里有些恼怒,好在他方才确实想了许多,强抽出了许多耐心,专门用来应对叶小舟。
“那王妃想如何?”景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认错,便放过你父亲。”
叶小舟不觉得景旼这样一个曾经欺骗过他的人的承诺有什么可信度,故而还是硬着嗓子反问:“如若我还是不肯就此一笔勾销呢?”
景旼的耐心彻底告罄,再没有心情与他好好商量了。
他将那木托盘重重丢在了叶小舟的跟前:“爱妃,本王没闲心陪你攀扯,你若是当真这样硬气,本王也绝不会负你所愿——来日爱妃虽然未必能见到叶弘方的尸体,但却一定能听闻他的死讯。”
“还是拿我爹来威胁我,”叶小舟嘲弄似的一笑,“王爷您可真有种。”
景旼嘴角微微一抽,下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叶小舟,你很好。”
韩修平觉察到他这很大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下两人恐怕矛盾更深了,原本已经退到一边,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向佛祖祈祷。
如今却又默默走了回来,想着两人若是动上了手,他说不定还能挡一下。
第42章 两断
景旼垂眼睨着他, 这黑暗阴湿的地牢像是在他的眉目间覆上了一层薄霜,他冷声道:“爱妃若当真这般不识好歹,便在这地牢中待上一辈子吧。”
他话音一落, 便只手推动了轮椅一侧的木轮, 那轮椅灵敏地一转, 叶小舟只能看见那椅背与宁王的模糊的背影轮廓。
既然宁王转身要走,韩修平作为他的贴身护卫, 也只好将那盏长明灯点燃了放下, 而后轻手轻脚地跟上了景旼。
昏暗的牢房中复又响起木轮滚动的声响, 叶小舟被遗落在了昏暗的角落里, 像一株将死的、蔫黄的残花。
不等他们走出多远, 叶小舟忽然在他身后出声道:“景旼,你杀了我吧。”
在这地牢中呆坐了几个时辰,叶小舟想了许多。
叶家已经没了, 他从前习以为常的闲散日子有如梦幻泡影一般烟消云散了,他再也当不成那个恣意纨绔的叶家小少爷, 可摘却那那层身份之后,他如今只是一个罪民之子, 是只能依附于景旼的、被困囿于这宁王府中的一个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宁王妃。
他觉得自己活得太没意义,也太没价值了。
与其这样暗无天日地苟活着, 与其这样承受着无休止的羞辱,与其在这王府里郁郁而终日, 还不如就此了结。
虽然叶母笃行佛教,但叶小舟却不相信六道轮回一说, 假如没有那可悲的来世,便就一刀斩下去,直到真正见了血, 想必他与景旼才真正可以两断。
景旼微微抬手,韩修平的脚下一滞,两人一坐一立,在离叶小舟不远之处停下了。
“既嫁进了这王府,做了本王的王妃,那生死便不是你能私下决断的,”景旼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该后悔没在嫁进宁王府前便自行了断。”
韩修平侍立在景旼所乘坐的轮椅后偏左的位置,旁人兴许不清楚宁王的脾性,但他在景旼身边待了快十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叶小舟只要活着一日,便一日是宁王妃,若是死了,景旼势必也是要拿他做棺材板垫底的。
有时候韩修平甚至会想,如果佛家那六道轮回当真在这俗世上应验,那他家王爷死后,必然会化作一只恶鬼,永生永世都不再投胎,纠缠着那些他所痛恨的人生生世世。
直到那牢门又落了锁,韩修平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属下听王妃那语气,像是当真起了寻死之心,再将他只身一人关在这地牢之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景旼冷眼看他:“那不如韩公子进去陪他?”
“是属下多嘴了,还望王爷恕罪。”
景旼对韩修平倒还算宽容,毕竟他这张破嘴已经叨扰了他十年,若不是有这十年的交情扯着,宁王一准已经命人绞了他的舌头。
但景旼对韩修平所说的话却并非丝毫不在意,虽说那地牢之中没有可以用来自戕的利器,陈梦初送来的衣物与被衾他也检查过,并没有夹带,即便叶小舟有心想死,只怕也很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