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娆耸耸肩，没再追问，而是给他把粥端来，“瞧瞧你都能坐起来了，也能自个儿喝粥了，好得真快。”
    秦霁喝粥的动作一顿，听她这语气，好像遗憾他好得太快似的。
    再一看她的目光，紧紧落在他握勺的手上，巴不得冲过来抢过勺子喂他。
    “……”秦霁了然，他垂下眸，手指颤了颤，勺子无力地跌回碗里。
    苏娆眼神顿时雪亮，抓住这个时机，夺走他的碗勺，“秦真，你别勉强自己，我喂你。”
    她舀了一勺粥，抵到他唇边，笑意在弯起的眸子里放大，特别明显。
    秦霁望着她凑近的脸，瞳眸里散出一缕茫然。
    她的快乐好像非常简单，只是单纯的可以喂他喝粥，她就可以高兴很久。
    为什么呢？
    在她身边这么久，她一直待他很好，几乎拼尽全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保他。
    可她从没透露出一丝对无我仙书的兴趣。
    ……那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秦霁再次陷入沉思。
    -
    傍晚时分，城中某处忽然金光大放。
    苏娆她们的小院隔了好几条街，也能远远看见祥云驾着神仙衣袂飘飘降落，仙乐悦耳动听，惊动了整座长安城。
    郭大娘和郭茹站在院里，怔怔地望着。
    陈大娘的傻儿子手舞足蹈，从未见过这种奇观，他像个六岁孩子蹦蹦跳跳。
    苏娆放下手中灵石，望了一眼后，回头和秦霁说道：“我过去瞧瞧。”
    “好。”秦霁哑着声音回，瞳孔里蕴着冷冷的微嘲，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
    苏娆急着离开，并未注意他。
    当她赶过去时，只见城门前那片空地上，跪了一地的百姓。
    他们匍匐着，狂热地磕头、呐喊、祈祷。
    被他们围住的，是镀着金光的神仙。
    日夜求仙祷告，终于感动上苍，神仙下凡来普度众生了！
    温仙君手里的莲花剑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儿，无数道淡淡的仙力散开，化成一缕又一缕小小的莲花韵，飞往长安城千百户人家。
    当场也有人被仙力普照，身上的疫病顿时全消，恢复如常。
    人人喜不自胜，感激无比，激动得磕头拜谢，热泪盈眶，连头都磕破了而不自知。
    温仙君慈眉善目，浑身金光笼罩，面对众人缓缓点头微笑。
    在场所有人，可能除了苏娆，谁都没看见。
    来自百姓们头顶的那一丝丝金线，全部汇入温仙君的身体里，比之前凝聚得更快，更粗。
    那些金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温仙君之前不救，现在才出现救人？
    一个个问题横在苏娆的心头，总让她觉得不痛快。
    忽然间，她听到零碎的交谈声。
    “太好了，温仙君显灵了！神仙真厉害，神仙没有放弃我们！”
    “果然还是献祭有用，要不是那些人愿意牺牲自己献祭上苍，恐怕我们今天还等不来温仙君。”
    “是啊，不过献祭了之后，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啊？”
    “官家不是都说了吗？自愿献祭者，赏银百两，家人还能得到官府的妥善安置，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苏娆一愣，想起陈大娘，连忙拽住路过的一人问道：“什么献祭？献祭台在哪？”
    -
    秦霁这边，趁长安城里仙力正盛，他倚在床头，捂着胸口，单手结出一个仙印。
    一刹那，屋里出现一道虚幻的身影。
    乍出现便单膝跪地，虔诚颔首道：“仙尊，您终于召属下了。”沉稳的声音难掩激动。
    这道虚影，匿于缥缈，是一团很难看清的影子，更看不清本来面貌。
    “我已涅槃。”秦霁音色极冷，与他平日和苏娆说话时完全不同，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那团虚影大喜，“恭喜仙尊勘破难关，从今往后，再无阻拦。”
    “……仙尊，您走的这一步棋，实在太险了。”惊喜之余，仍旧后怕。
    “无妨。”秦霁淡淡垂眸，对生死并不在意。
    虚影吐了一口气，“这段时日，仙魔两界各方人物都在追查您的下落。您提前有所准备，那些厉害人物已按计划一一拦下。”
    “像温仙君，黑袍魔燃这些小鱼小虾……”
    “三界的池子太静，让他们翻翻浪花吧。”秦霁语调平淡，就像庞然大物对蝼蚁小虫的不屑。
    虚影笑，“一切都在仙尊您的掌控中。”
    “……”秦霁声音有点无奈，“多了一个变数。”他报出苏娆的名字。
    虚影立刻查探一番。
    “如仙尊所言，只是合欢宫一名普通小弟子，她的师父也未接触到合欢宫核心，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她的小师弟，似乎有点意思，是个天才。”虚影又查到一些东西，轻轻一笑，“不过尚未觉醒，记忆都没恢复。”
    秦霁目光幽深，“继续盯着。她绝对有所图谋。”
    虚影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多嘴说了句，“仙尊可曾想过，她……有没有可能是在图谋您？”
    第17章 （小修）
    秦霁瞳孔微颤，蹙起眉心，显然虚影说的“图谋”不够明显。
    虚影知他断情绝欲，不通情爱，便补充道。
    “她图的是您。她喜欢您，想靠近您，守在您身边……就像仙界的那些仙子一样。”怕他不懂，虚影最后还打了一个比方。
    可这对比，让秦霁眉心蹙得更深，他深深思索了一会儿，否定道：“她们不一样。”
    那些仙子哪有苏娆不要命。
    虚影心里头也觉得不一样。
    在仙界，那些仙子就算想做什么，还没靠近就被秦霁强大无匹的仙力轰飞，哪敢找死。
    但这是在人间。
    苏娆不知道秦霁的身份，她把他当成病弱的普通少年，漂亮又易碎，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了……
    虚影不敢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更不敢让秦霁发现他知道两人做过什么。
    虚影只能一口咬定，“是不一样。她比她们更喜欢您。”
    话说出口，虚影就知道，自己这完全在睁眼说瞎话。
    仙界仰慕仙尊的仙子数不胜数。
    如那江月仙子，在万福塔上一坐就是两万年；绿荷仙子，日夜不休折了两万多荷花浮在永无河里。
    还有瑶台仙子、离梦仙子……哪个的喜欢都绝对不比苏娆少。
    可他只能这样劝仙尊。
    毕竟那苏娆的确只是喜欢仙尊，若再浪费心力去查她，便会耽误之后的计划。
    秦霁古井无波的眼神漾出几分深思，“喜欢……可以让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危险？”
    虚影郑重点头，“仙尊，真心喜欢的人，命都可以不要。”
    “……”秦霁怎么就不信呢。
    他想起苏娆那笑盈盈的脸，那亮晶晶的眼神。他总感觉不出那是什么真心喜欢。
    “仙尊若是怀疑，可以试探一二。”虚影上前密语，“属下有些主意……”
    -
    那边论起情爱，这边有关生死。
    苏娆站在献祭台前，望着那被人们鲜血染红的花纹，一寸一格，精致无比，却是刺目。
    陈大娘也在。
    但是已经死了。
    她坐在祭祀台下，被放干了血，唇色苍白，眼睛没有合上，还在望着远方天空，安详而充满希冀地微笑着。
    好像在生命最后，她看见了神仙下凡，拯救众生，包括她那傻儿子也在其中，被仙露驱散疫病，甚至连脑子也治好了。
    这是陈大娘献祭自己性命的勇气，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苏娆默默替她收了尸，葬回她们认识的那个小院后山。
    她想起温仙君，想起黑袍，想起蜚临死之前说有人在暗中帮他扩散源疫气……
    苏娆隐约串联起来一些事，但又不愿细想，不肯承认。
    幸好陈大娘不知道，她临死前还在狂热乞求的赐福，她付出生命献祭迎来的神仙，其实早已和始作俑者同流合污。
    她一直，求错人了啊。
    害她儿子失去神智的是他们，害她儿子染上瘟疫的是他们。
    最后又以救世者的慈悲面孔降临，享受膜拜与感激。
    他们大费周折，到底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