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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至津门大街时,遇见了一个熟人,王泰如获救星,将马车停下,对着刚刚从酒坊出来的韦承之挤眉弄眼。
    韦承之抚了抚山羊胡,猜到了一些,他对着马车喊道:“侯爷。”
    “元谋先生?”谢云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出来买酒吗?”
    “嗯,这家的杏花酒是一绝,昨夜把存货喝完了,馋得慌,起了个大早来买,侯爷刚下朝吗?”韦承之道。
    谢云澜应了一声:“元谋先生若无事,便上车一道回府吧。”
    韦承之道了声谢,拾起那身文士长衫的袍角,上了马车。
    车轮在马蹄的带动下碾过地面,韦承之瞧着谢云澜那看似平静的脸色,思量着问道:“侯爷,可是因怀州水患一事而烦闷?”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谢云澜自散朝后压抑至今的怒火再控制不住,在前方驾车的王泰就听到车厢来传来重重的“砰”声,像是拳头砸在硬木上,还夹杂着一句怒喝:“荒谬至极!”
    “怎么?朝廷不肯拨款修堤?”韦承之皱着眉头,“近年国库的银钱是短缺了些,但此等民生大事,怎可置之不理?”
    谢云澜冷笑一声:“自然没有置之不理,圣旨已经下了,命国师开坛做法,做足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保今年风调雨顺,如此,自然是不用修堤了。”
    韦承之愕然道:“太子下的旨?”
    “是陛下。”谢云澜道,“朝中为此事吵了几天,太子犹豫不决,最后又去请示了陛下。”
    韦承之想说什么,末了又咽了回去,只叹气道:“本以为太子监国后朝堂的局势能够改善些,却不想仍是如此。”
    “李鹤年此等祸国妖人一日不除,朝堂自然一日不安。”谢云澜冷声道。
    李鹤年是当朝国师的名讳,旁人称其时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国师或者法号通玄真人,也就谢云澜会这样轻蔑不屑的直呼其姓名。
    韦承之看了谢云澜一眼,欲言又止。
    “元谋先生有话直说便是。”谢云澜稍微收敛了一下怒容。
    “侯爷,”韦承之斟酌道,“依我之见,当今朝堂之弊病不在于李鹤年,而在于……”
    他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便是没了一个李鹤年,总会再来一个王鹤年,徐鹤年。”
    谢云澜道:“我自然知道,可……”
    到底顾忌着尊卑,他没有直接说出口。
    谢云澜的恼怒有一多半其实都是因为建武帝袁朔,袁朔迷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方术,年轻时还不明显,但如今已经五十有八,年近花甲,年前病了一场后,身体每况愈下,便开始大肆招罗方士,寻求长生之法。
    袁朔遇到自称活了八百岁的李鹤年后深信不疑,封其为国师不说,还在京郊的雁回山上建了一座长生观,让李鹤年拜求四方仙人,为其祈寿,又将未央宫内那座望龙塔改为临仙阁,从民间招揽了一千名美貌女子送入塔中,以求在仙人驾临时能好好招待。
    这些事花费之巨大,几乎直接导致了今日国库银钱的短缺,乃至朝臣们为出钱修堤一事争吵不休,最后竟然干脆不修了,求神拜佛便可。
    谢云澜想到此怒气再次上涌,修堤一事关系怀州数十万的百姓,朝廷却做出如此荒唐决策!
    “侯爷不必动怒,此事还有转机。”韦承之道。
    “圣旨已下,还有什么转机?”谢云澜问道。
    “上书陛下,令陛下改主意便是。”韦承之道。
    谢云澜皱起眉头:“我早已上书谏言过。”
    谢云澜能做的都做了,他一介武将,跑去跟文臣一样向皇帝上书谏言,可袁朔身体越来越差,越是如此,他越是对那些方士深信不疑,根本听不进任何反对的声音。
    韦承之抚须笑道:“侯爷不行,可以换个人去。”
    “谁?”谢云澜猜测道,“是太子?可太子优柔寡断,自己都没有主见,更何谈去说动陛下,当今朝廷,陛下只信李鹤年一人之言。”
    “陛下不是信李鹤年,是信神通广大的方士,若是有另一位更加神通广大的方士站在我们这一边,向陛下进言呢?”韦承之点到即止。
    谢云澜一怔,他对装神弄鬼的术士最是厌恶,自然未曾想过这种方法。
    韦承之继续道:“此计若成,不光修堤一事迎刃而解,李鹤年此等妖人也可借此除去,总归陛下是要找个人信的,那个人为何不能为我们所用?起码侯爷不会让陛下做出这些荒唐事。”
    谢云澜目露思索。
    “侯爷,鬼神之说不可信,但未必不可用啊。”韦承之下了最后一记猛药。
    谢云澜被说动了,他道:“此人如何去寻?李鹤年虽然没有真本事,一身糊弄人的障眼法使的却是不赖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全城那么多神棍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他们想找个能胜过李鹤年的人,怕是不太容易。
    “这个……”韦承之也没有想好,他是今日才想出的此计,自然还没有人选。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正在思索天下有什么有名的方士时,偶然听到路边传来的对话,那句“或许你们的国师就是个骗子”尤其响亮。
    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此等狂言,除自己以外,谢云澜还是第一次见,他掀帘看了一眼,没看到对方的正脸,只看到了那握在手里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