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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没有勇气去追问溟渊为什么要照顾他,他害怕得到自己回应不了的回答。
于是溟渊如愿以偿地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举着遮阳伞走在了顾舟的左手边。
其实顾舟的心情说不上好。
原本顾舟已经打算和溟渊说个明白,但夏夜的出现却让顾舟想起了很多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事。
他的勇气已经在刚才那场见义勇为当中消耗得差不多了。
顾舟叹了口气,决定先回观测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假期出来游玩的人通常不会在下午一两点钟回家,顾舟和溟渊坐上空轨列车的时候,车上空空如也。
顾舟一向习惯于坐在邻近走道的座位,这样下车的时候,就可以避免和其他人说话。
但是今天,顾舟鬼使神差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某个瞬间,顾舟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既然今天他为他打了一路的伞,那么就让他坐在身边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连顾舟自己也没能及时抓住,人就已经坐在了窗边的位置。
如果顾舟没有因为夏夜的事心烦意乱的话,刚才那一刻的想法一定会让他感到羞赧。
顾舟自己的潜意识里,竟然把这种行为当做对溟渊的“奖励”。
不过眼下顾舟和溟渊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溟渊坐下之后,发现顾舟一直盯着窗外发呆,就忍不住想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问了一个对于顾舟来说有些惊悚的问题。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丑陋的人类?你有这个能力。”
溟渊所指的是汪明喻。
顾舟的身体转了过来,严肃地看向溟渊,“人类的世界有人类的规则,除了执法者之外,其他人没权力杀人。如果你不想被追捕的话,就不能杀人。”
“他们抓不住我。”溟渊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是他们会不停地派人追捕你,这是他们的职责,除非你不再待在陆地上。”
顾舟的后半句话击中了溟渊的命门。
比起什么被追捕、坐牢什么的,显然不能待在陆地上才是溟渊的死穴。
溟渊当然要待在陆地上,直到顾舟同意和他一起回到大海,或者他自己最终死亡,在这两个结果达成其中之一之前,他都必须待在陆地上。
因为顾舟在这里。
溟渊接受了顾舟的说法,但有一点他仍旧不明白。
“既然强者有义务保护弱者,执法者也有权力审判违反规则的强者,为什么那个人类会不追究呢?”
“因为在规则之下,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潜规则。”顾舟的脸色有些灰暗,“普通人在风险面前的试错机会很少,他们承受不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报复。”
周围的空气里,代表负面情绪的尖锐弧光突然多了起来。
顾舟知道,如果那个中年猥亵犯被告上法庭,报复就会接踵而至。
那个中年男人的豪车价值千万,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这样的人有着庞大的关系网,可以从各个方面来报复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而且人的劣根性会让这种人“柿子专挑软的捏”。
夏夜的父母软弱又不负责任,尽管这件事的处理方式让人觉得憋屈,但目前来看,这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顾舟并不希望夏夜受到伤害。
如果夏夜的父母不能保护夏夜,那么夏夜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危险。
“你很在意那个人类幼崽。”
溟渊用的是肯定句式。
“我……”顾舟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在意夏夜?
顾舟确实很在意夏夜,但他和夏夜此前并无交集。
除了他自己,没人会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初次见面的小男孩。
而顾舟并不想解释,他不愿意泄露自己的隐私。
夏夜和曹浚不一样,在溟渊眼里,这个只有十岁的人类幼崽没有任何威胁,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溟渊的身体突然向顾舟探了过去,说道:“你总是有很多心事,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你没有心事吗?”顾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同时往溟渊左胸口的位置看去,“大家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我也不可能知道你过去经历的一切。”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
溟渊的动作快得让顾舟根本躲闪不开。
溟渊的手托在顾舟的颈后,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闭上眼睛,别怕。”
也许是车窗透过的风景太温柔,顾舟被人鱼的声音蛊惑,轻轻合上了双眼。
他看见夜空一样深蓝色的海水和如梦似幻的海底宫殿。
仿佛被人牵着手一般,顾舟不由自主地向宫殿深处游了过去。
在宫殿中央,一个巨大的砗磲张开了外壳,露出里面躺着的一个透明圆球。
顾舟离圆球越来越近。
透明的圆球里传来阵阵心跳声。
顾舟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圆球里的小生物——一个成型的小人鱼。
里面的人鱼的身体只有人类婴儿大小,一头银色的短发在透明的水中荡来荡去,短胖的小手抓着胖乎乎的尾鳍,将脸埋在鱼尾当中,沉沉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