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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丹修,虽然无法挽救自己的性命,但勉强遮掩还是可以做到的,那三次双修之后,他便一直服用丹药维持,如今快要油尽灯枯,索性把丹药的剂量全都翻了倍,外表居然看不出太大异常,只是十分憔悴。
这天晚上,芝儿小心翼翼地走进寝殿,笨手笨脚地关上房门,小声道:“主人,那位白公子的事情,芝儿打听到了。”
周悦从床上撑起身子,勉强打起精神,哑声问道:“帝君打算如何处理他?”
芝儿四处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芝儿听侍卫们说,帝君打算大婚之日,用白公子以血祭天。”
大婚之日,以血祭天……周悦咀嚼着这几个字,竟然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天,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似乎后天,也就是三月初五,就是顾雪城大婚的日子了。
按理说,大婚之日是不能见血的,可是顾雪城对礼法嗤之以鼻,做事向来不管不顾,他既然恨透了白晨雨,就偏要在大婚这一天,当着天下宾客的面,杀了白晨雨祭天。
周悦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芝儿小声道:“主人?”
周悦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摸出几块灵石,轻声道:“芝儿,你明日到山下,为我买几张青州宣纸,一块湖州香墨,还有一支狼毫笔。”
“主人,用不了这许多灵石。”芝儿老老实实道。
周悦摸了摸他的头:“剩下的灵石,就买一些你喜欢的糕点吧,别老吃萝卜了。不过你快要成精了,还是少吃一些凡食的好,也别忘了日日修炼。”
“嗯!”芝儿听见有糕点吃,顿时十分欢喜,但又有些懵懵懂懂的担忧,“主人怎么忽然和芝儿说这些?主人要出远门吗?芝儿害怕……”
周悦心中阵阵难受,只能含含糊糊道:“主人不出远门,只是芝儿长大了,要为以后做打算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了。”
听见主人不出远门,芝儿登时放下心来,一边把头往周悦手里拱,一边嘟嘟囔囔道:“芝儿不长大,芝儿一辈子陪着主人,服侍主人。”
周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一片怅然。
第二天下午,芝儿果然买回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偷偷交给了周悦。
接下来的整整一夜,周悦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信,他以前也写过遗书,可是如今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帝君,见信如晤。”
他慢慢地写,他平心静气地写,没有一丝怨怼,没有一丝憎恨,只有无穷无尽的平和。他细细回忆着两人的过去,叙述着那些美好的日子,描绘着灵犀峰雪白的梨花林、晚膳后金黄的糯米饼、烛光下泛黄的《落雪十七式》……
他回忆这些,写下这些,并非挟恩图报,他只想用两人之间漫长的过去,和自己油尽灯枯的性命,为白晨雨换来一条活路。
他还是略微了解顾雪城的,顾雪城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这封娓娓道来的长信,再加上自己一条性命,定然能打动顾雪城,救下白晨雨。
而且,走到这一步,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让白晨雨的黑化值直接清空。
至于那三次心境试炼,他并没有写进信里,自己挖了对方一枚九转金丹,又还了对方一枚十全金丹,如果这还不够,他还服侍过顾雪城,为顾雪城……待过客,勉强算是还了利息,两人之间已经两清,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不爱顾雪城,也不恨顾雪城了。
周悦从漫天晚霞写到月上中天,又从月上中天写到东方既白,在顾雪城大婚之日的清晨,他终于写完了。
早膳之后,侍女送来一袭薄薄的大红纱衣,恭恭敬敬道:“帝君吩咐,公子今日着这身衣裳。”
周悦看着那身略带羞辱意味的纱衣,温声问道:“可以不穿吗?”
侍女低声道:“帝君吩咐过了,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周悦默然片刻,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已经丝毫不存的颜面,临死前还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便点头道:“我知道了,换上吧。”
他让芝儿帮自己换上那身大红纱衣,而后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站在白玉栏杆前面,怔然望着延绵起伏的巍峨群峰。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霄城凋谢了整整一年的梨花又盛开了,漫山遍野,如云如雪,或许是为了庆祝帝君大婚,或许是为了迎接那位凌霄城的新主人,那位顾雪城心爱的道侣。
巍峨的凌霄峰也裹上了一层云雪般的烂漫梨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梨花掩映中的凌霄殿,那应该是顾雪城和道侣举行合卺大典的地方。
周悦凝神望去,虽然他是七转金丹修士,但如今灵气早已耗尽,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些喜庆的丝竹乐声,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大红装饰、灯笼喜结。
周悦望着凌霄峰,听着那些隐约的丝竹声,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凌霄峰后山,顾如海的宅院里,十四岁的顾雪城抬头向自己望来,眼珠清澈漆黑,冰冷得宛如两枚浸在水里的黑水晶。
他想起了那个偏僻的柴房,自己稀里糊涂地弄错了任务对象,生怕顾雪城被侍卫糟蹋,慌慌张张地从窗户跳进去救人,还编了个白狐报恩的离谱故事,想哄得顾雪城信任。
他想起了自己把顾雪城藏了起来,硬着头皮应付顾如海的盘问,还拿芝儿做挡箭牌,厚着脸皮说自己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惹得林思韵满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