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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窗一静, 须臾,窗外便响起一道微哑而饱含怒气的嗓音:“他不是娈-宠-。”
正是循记号带人赶至的裴钧。
此时裴钧的脸色与吐伏卢屾不相上下, 亦是连日未眠,神情疲惫,眼下青沉,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虽衣上略有多日未换的褶痕, 但并不显得很狼狈,一双眼反而如战场上空盘旋的鹰鹫, 似要将屋内的人撕咬殆尽。
透过窗,只能模糊看到吐伏卢屾身后床上有一人影, 但看不真切, 裴钧想到那些沿路的标记,是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字, 字缝里偶尔凝着血色, 面色不由阴鸷,攥得腕部皮革护套咯咯作响:“他人如何, 把他交出来。”
吐伏卢屾抬头看去,与他隔窗对峙。
吐伏卢屾带着谢晏日夜前行,而裴钧若想将他们追上,需得轻装快马,此时恐怕来的人并不算多。
但他原本计划是到了伦溧附近,与西狄边境军中自己的人接上头后,再与裴钧交锋。
那都是些好战分子,恨大虞、恨裴钧入骨,他们若知道谢晏是大虞摄政王心尖上的人,必定快意折磨,说不定还要让裴钧亲眼看着谢晏被折磨而死。当然,若裴钧肯为谢晏死,吐伏卢屾也不无欢迎。
但吐伏卢屾是想让谢晏的死上升为两国争端,而不是在此荒僻山镇中,那谢晏的利用价值就低了很多。
但事已至此,吐伏卢屾虽觉头痛麻烦,也只能专心应对。
但好在……吐伏卢屾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慢慢扩大。
他因少时多病,因身份低贱常常求药无门,便自学起了医术,先是偷了常给幻戏班众伶人看病的郎中的医书,懂了些浅显医理。但医之大道,显然不能实现他的私欲,自古医毒不分家,于是他开始偷学毒术。
偶然间,他看到一本萨满古书上记载了一种丹药,名为“侍神丹”,服下后便能澄澈心灵,无思无虑,一心服侍神灵。但这在不信鬼神的吐伏卢屾看来,这就是一种能够让服药之人完全听从命令行事的好东西。
吐伏卢屾野心勃勃,一直想复原这种丹药,用以操控西狄皇室,但此丹药难炼,古书又残缺不全,许多字迹模糊不清了,且其中不少药材早已变了名字,后世难寻。
他多年来试验了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这几年,吐伏卢屾搜寻了更多医书毒书后,渐渐不拘泥于那本古书所言,而是换了另一种思路……竟让他成功用几种药草虫毒,炼出了几颗功效相似的丹药。
这种丹药与其说是什么灵丹,不如说是毒,它可搅乱人的意识,令服药之人无法自我思考,变得易于操控。而在服药人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无论旁人说什么,他都会信以为真。
这其中所用到的一种毒虫所产的虫卵,是炼这药极为关键的一步。
而这种毒虫极难饲养,唯一惧怕的就是老鸦草。
虫毒与老鸦草药性相悖,会相互抵消一部分。
但老鸦草亦生在绝境之地,世所罕闻,便是吐伏卢屾也不曾有机缘采到,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谢晏身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你身上下了老鸦草的毒,害得我的丹药打了折扣……”他抚着谢晏半边脸上隐隐爬出的血丝纹路,像是看一件自己极为满意的作品,“但终究是我技高一筹。”
窗外纪疏闲带着一队精锐随后追到,已经持刀将客栈围了起来。
而屋内的吐伏卢屾听到门外凌乱的脚步声,仍不紧不慢地俯身在床边,口中念念有词,他看着谢晏眉心拧起,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来回滚动……
须臾,他脸上的血丝缓缓褪去。
床上面色苍白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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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疏闲朝内喊道:“吐伏卢屾!你已是瓮中之鳖,你只要将平安侯放了,我们便放你离开!”他虽惯例喊了两声,但并不认为吐伏卢屾会有所回应。
屋内一片寂静,正当裴钧要下令攻入时,突然听到吐伏卢屾的声音。
“殿下宽宏,真能饶我吗?那我可要出来了。”
纪疏闲第一反应是有诈,吐伏卢屾诡计多端,怎生此时就能束手就擒,于是下意识挡在了裴钧身前。
但很快,房门一开,吐伏卢屾走了出来。裴钧一眼看到他手边扶着的谢晏,见他穿着女子的粗布衣物,脸颊分明瘦削了很多,甚至比初在元宵御宴上所见时还要单薄。
他的视线从谢晏的脚一直扫到他的脸,顿在他那双半睁开的眸子上。
但那双眸子淡而无神。
一把西狄寒刃横在他的颈间。
“谢晏!”裴钧唤了一声,但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冷目看向吐伏卢屾,“你不过是想让边境再起兵戈。放了谢晏,重划两国国境之事,早已在孤计划之内。最晚三年,必定叫你如愿以偿。”
“那这么说,是我多此一举了?”吐伏卢屾说是扶着谢晏,但手不老实,几乎要搂上去了。但谢晏不知为何,一直呆呆站着,不说也不动,任他上下揩油。
裴钧狠狠一皱眉,但视线掠及他袖口隐现的刃光,又不得不按捺住。
他怕一着不慎,吐伏卢屾狗急跳墙,对谢晏出手。
“既然摄政王殿下这么说了,那我可以把他还给你们……但我不信你们能放我走。”吐伏卢屾一抿唇,脸上笑容愈加阴柔,他推着谢晏从屋内阴影中缓缓走出,“让雁翎卫后退一里,再给我一匹快马,还有通关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