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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的时候,县里各个学堂书院陆续放了假,蒙澈也放假闲散家中。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蒙澈必定会被蒙真叫到书房与他一同读书作文,可今年蒙真由佟子昇陪着,对蒙澈多顾暇不及。
正好蒙澈也得了个自在,没有他爹的管束,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服,今天去找那个朋友玩,明日邀那个同窗来家里玩,或者在家里带带弟弟和小侄女,或者独自一人坐屋里读书习字。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到腊月二十九这日,蒙真的三儿子蒙泽从京城回来了。
佟子昇没见过蒙泽,只是听这家人提起过,两人互相问候之后,蒙泽跛着一条腿走路的样子,让佟子昇惊诧无比。
他只知道家里这位表弟的存在,但从未听人说过这位表弟腿脚有问题。
带着诧异,佟子昇问出心中疑虑:“三表弟这腿是怎么回事?”
蒙泽内心本就敏感,被人当面提及痛处,立时羞愧难当。
可他又不好不回应这位远方来客的话,只小声道:“被打坏了。”
“被打坏了,谁人打的?”佟子昇紧追着问。彼时他身边站着蒙真、蒙鸿、蒙澈以及几个下人,大家听了他二人的话,纷纷变了脸色,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佟子昇也注意到了大家脸上的变化,但是他仍不知在蒙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偏过头向蒙真:“表伯?”
蒙真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他打的,蒙泽的腿是给原身打坏的,原身做下的恶,有些锅他能背,有些便背不得。
蒙泽见他爹一声不吭进了屋里,心里其实是难过的,他虽不指望他爹能向他认错,可他爹这副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些心寒。
他风尘仆仆紧赶回来,一进门就到老爷子跟前来看看人身体是否安好,原想着这些年不冷不淡的温馨相处,他与他爹之间的隔阂早已消除。
可事情一旦牵扯到他这条被打坏了的腿上时,两人都心知肚明,缄默不言,原来这些年表面上的父慈子孝都是骗人的。
蒙泽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以及手中的药箱,鼻头微酸,转身出了蒙真的院门。
“蒙泽!”蒙鸿在后面喊了一声,紧跟上去。
留下个蒙澈不知所措,他跟着两位哥哥走也不是,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好。
那些年年小不懂事,现在他长大了,早就知道他三哥的腿是因为他母亲当年的诬陷而被他爹打坏。
如今三哥那条被打废的腿被佟子昇问起,大家都觉尴尬,纷纷都散了。
而他作为被三哥所厌恶之人,又怎好再腆着脸往人跟前跑,而他爹这边黑着张脸,明显也是不高兴。
最后一思量,蒙澈干脆回了自己屋里。
佟子昇见人一下子都走光了,觉得莫名其妙,这三表弟刚回来,他不过是问了句关于人腿跛一事,怎的大家都避之不及,搞的三表弟的腿像是被他打的一样。
佟子昇转身进到蒙真屋里,见蒙真已拿了本书坐在窗边,他走过来,犹豫了一下,问:“表伯,三表弟的腿……”
“莫不是被你打的?”
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蒙家人这么小心避着,对三表弟的跛腿避而不谈,多半是不敢言,而能让大家不敢言的除了一家之主蒙真,佟子昇一时还想不出是谁。
谁知他刚问完,就被蒙真训斥一句:“闭嘴!”
“还真是你打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三表弟看着也不像那等行恶之人。”
佟子昇嫌自己话太少,蒙真都叫他闭嘴了他还依旧问个不停,结果就换来蒙真一个刀眼,那嫌弃的眼神,就差一个“滚”字脱口而出了。
然后佟子昇便闭了嘴,很识趣的走开了。不说就不说罢,他们蒙家的家事本来也碍不着他过问,他也只是好奇而已。
二十九一过,很快便是大年三十。
除夕之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因为昨日那场不快,饭桌上一时谁也没有言语,只有两个小孩叽里呱啦。
“大过年的,你们都阴愁个脸干啥,活像哭丧似的,来,都高兴起来。”
蒙清给大家各自斟了一小盅酒,他是今天下午回来的,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见大家都阴沉着个脸,便说几句活跃下气氛。
“首先敬我们的爹,”蒙清举着酒盅说,“祝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蒙真“嗯”了一声,端起跟前的酒一口饮尽。
随后蒙清又举杯向佟子昇,“马上就是会试了,我便祝佟表弟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佟子昇忙端起酒盅笑道:“借大表兄吉言,但愿我能高中。新的一年,我也祝大表兄生意兴隆,生活幸福美满。”
眼看着他酒到嘴边,蒙清忙出言制止,“佟表弟慢着!”
佟子昇才刚抿了一小口嘴边的甘冽,忽听蒙清一声喝止,放下酒盅,不明何意,“怎么了大表兄,莫非这酒水有问题?”可刚刚这位大表兄的爹才喝下,显然不是酒水的问题。
蒙清解释:“我怕佟表弟身体不适,还是不饮酒为好。”
佟子昇知他是因自己上一次醉酒病倒之事而忧心,但这次不同,不过一小杯祝福的酒,还能吃醉了不成?
“多谢大表兄的好意,只一小杯,不要紧的。”佟子昇重又端起酒盅,慢条斯理喝完了手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