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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刘家为了对付夜雪焕,自己给自己开了条口子,反倒让南府趁虚而入,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好不容易有了能向西南突破的机会,也不管夏礼则是海军出身,直接把他塞进了西南内陆做边帅。
夜雪焕对此并不意外,对于朝廷和他那位父皇而言,白家始终比刘家可信,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吃相难免有些难看,却也顾不得了。
白婠婠那里来过一封密信,大致阐明了云水关如今的情况;定南王此番下了狠手,暗中指了好几名心腹过去,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将云水关彻底清洗干净,慢慢开始往整个商台郡渗透扩散。南府百年基业,一朝厚积薄发,竟连刘家也疲于应对。
有南府坐镇云水关,夜雪焕更加势在必得,面上却越发平静悠闲,只等时机成熟。
是夜,月朗星稀,夜雪焕喊了莫染和魏俨去枫江苑喝酒,顺便还捎上了南宫秀人。
他们三人同岁,在太学府时也是同期,加上一个南宫秀人,只可惜夜雪薰还在北境,楚长越又回了莒阳郡,否则当年那个让太傅深恶痛绝的小团体就算齐活了。
三人推杯换盏,南宫秀人闻着一室酒香,馋得口水直流,奈何谁也不许他沾酒,只好拉着蓝祈诉苦:“蓝酱你看,当年我在太学府就是这样被欺负的。”
蓝祈想象了一下当年的小少爷趴在树枝上哇哇大哭的场面,顿时心生同情,从面前的餐盘里拈了一块桂花糕,放在了他手心里。
南宫秀人扁扁嘴,吧唧吧唧吃得直欢。
蓝祈最近与小少爷走得很近,一是这小少爷很闲,二来又有钱没处花,隔三差五就有新奇玩意儿弄到手,尤其是东洋南洋那边的天工机巧一类,喜欢又偏偏玩不起来,会拆不会装;如今终于有了个擅长此道的,恨不得天天往百荇园跑。
蓝祈打小就没交过朋友,有时都招架不住南宫秀人的热情;好在小少爷脾气极好,整日里都笑眯眯的,也不嫌蓝祈寡言无趣,自己一个人噼里啪啦就能说上半天,还经常带他在丹麓城里走街串巷,各种吃喝玩乐,上下城区都轻车熟路。时间一长,竟也习惯了这小少爷的聒噪,慢慢与他亲近起来。
夜雪焕对此喜闻乐见,今日也是怕闷着蓝祈,特地喊了个不能喝酒的来陪他。
“你小子真有脸说。”莫染啐了一口,“当年在北境也不知给暖儿出了多少馊主意来耍我。”
南宫秀人强辩道:“明明都是暖闻的主意,你不敢算他的账,还欺负我。妻管严真可怜。”
“你说什么?!”
眼见莫染恼羞成怒,南宫秀人一把抱住蓝祈的手臂,假作抽噎:“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事实,就要被人无情地施以强权镇压,花钿委地无人收,弱小无助又可怜……”
凄凄惨惨的夸张神情像极了夜雪薰的做派,乱七八糟的遣词用句又满是路遥的风格,整个人都被带得歪到不能再歪了。
莫染头疼捂脸:“你给老子闭嘴……”
南宫秀人朝他扮了个鬼脸,夜雪焕看得好笑,取了只小酒盅来斟满,递到南宫秀人面前,“今日就让你喝一点。若是醉了,记得逮着莫染亲。”
莫染凉飕飕地说道:“这小子醉起来根本不看人,你小心玩火自焚。”
夜雪焕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南宫秀人喜笑颜开,捧起酒盅浅浅呷了一口,梨蕊白的醇香散开在唇齿之间,满足得连连赞叹,一双圆眼都眯成了细缝。夜雪焕成功引走了小少爷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揽过蓝祈的腰肢,直接抱到了腿上。
莫染又不耐烦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能不能收敛点?”
夜雪焕挑眉道:“也就是暖闻不在,你才有脸说。”
莫染老脸一红,恨恨饮酒,不吱声了。
魏俨看着眼前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齐晏青之事让他无法释怀,他不惜把命卖给刘家也想要报灭族之仇,然而换来的却是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真相,以及一条冰冷的白绫。
魏俨当然没有恶趣味到看着齐晏青自缢,却永远也忘不了他最后那怨恨又绝望的眼神。他的口中吐出了无数恶毒的咒骂,却被一道牢门彻底阻隔。
人心很脆弱,总是会不自觉地同情处境更加凄惨的一方,无论是非对错。当年只以为蓝祈身死,所以觉得齐晏青心胸狭窄,容不得幼弟比自己优秀;而如今死的那个成了齐晏青,又觉得始终不愿相见的蓝祈太过薄情。
诚然于理而言,蓝祈绝无过错,但他终究没有真正明白过人情世故,所以就连血缘也一样可以说断就断,如同当年他割下的那片衣角,说不做兄弟就可以不做兄弟。
他的一颗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齐晏青就像一颗挡路的小石子,踢到一边之后就可以再也不用想起。而夜雪焕身为皇子,举目皆敌,更不用谈什么血浓于水。
看着蓝祈那张日益红润的小脸,看着他眼中清浅的笑意,魏俨只能叹息。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被世间常情所束缚,有着各种各样的牵挂和顾虑,无法像他们两人一样潇洒决绝。
——所以,他也永远无法义无反顾地去追寻心中所求。
他心中沉重,脸上却依旧含笑,听着夜雪焕和莫染相互调侃,时不时还挑拨两句,一如当年在太学府时,那段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
人有心事就容易醉酒,等到酒席散场,南宫秀人没喝到逮人乱亲,魏俨却反而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惚之间听到夜雪焕和莫染又在毫无新意地互相嘲讽,南宫秀人在一旁故作深沉地感慨:“真不知他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