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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话虽如此,他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亦不敢轻举妄动。
    棺里的珑风已经站直了身躯,它身形高挑,宽袖中的双臂垂于身侧,两条长腿轻巧地跨过半人高的棺沿,事实上是个很别扭的姿态,却又显得格外优雅多姿。
    它并没有神志意识,却似乎在冥冥中受到某种驱使和指引;它的眼珠并不能转动,眼皮也不会眨,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视觉,但随着脖颈扭转,那对漆黑的眼珠子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又如同有真实的视线落下,在玉恬脸上逗留片刻,最终锁定在了蓝祈身上——或者说,是他的心口。
    然后它迈开腿,朝着蓝祈一步步走去。
    蓝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想往夜雪焕怀里缩,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感和违和感,随着珑风的靠近而愈发强烈,仿佛身体深处有某个部分在与面前的蛊傀共鸣,在叫嚣着想要回到它原本的归属中去。
    十六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契蛊的存在,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个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因为这个部分本该是属于珑风的。
    玉恬的推测一点不错,契蛊的确就来源于珑风本人,是由她的异血炼制而成;这一事实根本不需要任何文献记录来佐证,寄宿于他心口处的契蛊本身就被铭刻上了这段遥远的记忆。哪怕被封存千年,哪怕认了另外的主,它也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起源。
    蓝祈看着朝自己款款走来的珑风,突然就明白了楚后给他种下契蛊的真正原因。
    ——那件所谓能左右天下命运的东西,十有八九就在珑风身上,她所化成的蛊傀才是真正的最后一道“锁”,而本就来源于她的契蛊则是开启这道锁的“钥匙”。
    他会不会与夜雪焕同心、会不会二次认主、甚至这件东西最终会不会交到夜雪焕手上,这些都不重要,楚后只是需要他去做这把钥匙而已。
    所以玉无霜才会毫无犹豫地将开棺的钥匙交给他,因为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能从醒祖的棺椁之中带出那件东西。
    ——但是,代价呢?
    两把皇陵钥匙都在使用之后被机括锁死、分割、回收,那他这个最后一把钥匙,是不是也要被留在皇陵之内?
    不待蓝祈再多想,珑风已走到他面前。夜雪焕侧身将他挡在身后,几名亲兵全都护卫他们左右,拔剑前指,一触即发,杀气凛然。
    然而无知无觉的珑风自然不受威胁,轻巧地又向前踏了一步;童玄眼中寒芒微闪,手中长剑直指珑风心口。
    他其实也不知道寻常刀剑能不能伤到这些已经超脱了常理的东西,是以出手就是杀招,剑尖迅若惊雷;珑风却只是伸出了袖中的右手,动作看似缓慢呆板,却反而比童玄还快一步,侧身躲开剑尖,然后一把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那只手纤细白净,骨节分明,指甲狭长,倒的确像是女人的手,但力气却大得惊人,五根手指如同铁箍一般牢牢扣死了童玄的手腕,甚至都能听到腕骨被挤压的吱嘎响声。
    童玄脸色惨白,长剑不由自主地脱了手,又想用另一手去掰那几根手指;而珑风的目标并不是他,所以也不与他纠缠,随手一扯一推,竟直接把童玄甩了出去。
    骁勇善战的侍卫统领居然就这样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被亲兵扶住时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肉眼可见地肿起五道鲜红的指印,整条小臂近乎麻痹,人都有些懵了。
    “都先别动!”玉恬不敢再让人轻易试探,赶忙喝止,“它应该没有恶意,莫要主动攻击。”
    她见珑风只冲着蓝祈去时就已经明白过来,虽早知蓝祈进皇陵是动机不纯,却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开棺,更没想到契蛊竟会成为唤醒珑风的契机。蓝祈本人显然也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般境地,但这一切一定都是被计算好的,从醒祖留下有关皇陵和契蛊的遗训、留下两把皇陵钥匙开始,珑风就在这棺椁之中,等待着被人唤醒,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契蛊究竟如何事关天下,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蓝祈自知逃不过,轻轻握了握夜雪焕的小臂,主动走到了珑风面前,相隔不到一臂距离,静静地与它对视。
    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珑风的瞳仁比正常人大上很多,几乎没剩什么眼白,瞳孔也已经扩散到了最大,一眼望去便如深渊黑夜一般无底无尽,说明它确实已经无法视物,所以也不谈什么“对视”。
    但蓝祈就是莫名觉得,它的眼底似有无尽温柔和怀念,仿佛在透过他眺望遥远的过去,追忆再也无法回溯的时光。
    那只能随随便便把童玄甩出去的右手此时正轻柔地覆在他心口处,似是在感受着肌肤之下规律有力的搏动;隔着厚实的斗篷,它掌心里的寒凉并不能传递到蓝祈身上,而蓝祈的体温也并不能传递给它。
    ——就好像分隔了千年岁月,那个曾经属于它的部分,也再无法回到它身上一样。
    它的手掌缓缓摩挲,在蓝祈心口画着圆,掌下的那颗心脏便好似回应一般猛然悸动,过快的心跳使得蓝祈血气上涌、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大的悲戚和痛楚。
    这份感情不属于他,而是他身体里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在和原本的主人做着最后的、彻底的告别;但作为夹在中间的“容器”,这份悲伤却必须要由他来承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