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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权叹了口气道:“那我们便先去看看这东西究竟作何用途,你再来判断我是对是错。”
他扶着小几站起身,“颜吾就先回吧,魏俨陪我去就好。”
颜吾闻言称是,自觉离去;魏俨则托住他的手臂,面色沉静地从引导着他往后殿偏门而去。看情形,竟是知晓该要去哪里。
——夜雪权竟是将这玉花的秘密告知于他了。
夜雪焕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忍不住讽道:“陛下上哪里都要带着魏将军,是不敢与臣独处,还是……与魏将军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魏俨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欲言又止:“容采,你……”
“你若真想动手,我又岂能抵挡得了你手中的兵力。”夜雪权微笑着捏了捏魏俨的手臂,打断了他的未竟之语,“容采,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也从未认为你会害我。”
“我与魏俨之间也从未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就是我的人,这一点天下皆知。”
他倒是说得一脸坦然,魏俨眼中却闪过一抹无奈的痛色,显然他们对这句话的理解并不一致。
夜雪焕脸上讽意更甚,却也没再说什么,随着两人一起出了宣政殿。
他们一路往后宫方向而去,魏俨提前吩咐了肃清道路,沿途不见半个人影,最终竟来到了迎凤台。
顾名思义,迎凤台是皇帝迎娶皇后、举办大婚典礼之所,位置约摸在整个皇城的中央,算是前殿与后宫的分界线。
按照重央礼制,即便皇帝在登基之前已然婚娶,也依旧要在迎凤台上办一场盛大的迎凤典礼,以示对皇后的尊重和恩宠。这是自前朝凤氏就流传下来的礼仪,被太祖沿用下来,到献帝时期又有了点眉砂的习俗。
在重央权贵的眼中,夫妻和睦——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睦,也是男人成功的标准之一。
皇城矗立千年,许多宫殿楼阁都经历了损毁和重建,唯有迎凤台始终屹立不倒,历任皇帝举办大婚典礼之前也都只需要重新修饰一下外墙。这座巍峨的高台至今都金光璀璨,见证了前后两朝数十位皇帝的大婚。
夜雪渊甫一上任便御驾亲征,凯旋后没多久,玉恬便有了身孕,这迎凤典礼一拖再拖,最终竟都没能举行;而到了夜雪权这里,说不定终其一生都用不上迎凤台了。
夜雪焕以往从不关注这处几十年才会用到一次的庆典之所,也觉得迎凤台上的那些典礼都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如今却突然明白了迎凤台真正的意义所在。
——醒祖修建这座迎凤台,不是为了让后世的皇帝大张旗鼓地迎娶他们的皇后,而是为了迎接契蛊的契主、凤琊的“传承者”从皇陵中带回的那把“钥匙”。
夜雪焕忽然无端心悸,皇陵真正的秘密,或者说是醒祖遗留在这片山河中的秘密,最终都藏在了这座他本人从未用过的迎凤台中。
迎凤台长宽各十八丈,高十二丈,下宽上窄,只在正南面铺设九十九级长阶,以供登台。迎凤大典时,帝后需一鼓作气,携手共登长阶,寓意一世同心。
四面高耸的画壁上雕刻着九十九只禽鸟,大小种类无一相同,但都展翅昂首,朝向高台顶端,寓意百鸟朝凤,而少了的那只便由历代皇后来代表——当皇后登台祝祭、与众禽鸟一齐叩拜,即迎真凤降临。
这幅壁雕是醒祖当年亲自设计,每一只禽鸟的头颈和羽翼都是活动的,背后由机关联结控制;高台顶上有一注水口,只要向内灌水,水流带动机枢,壁画上所有禽鸟皆会垂首敛翅,虔诚朝拜。
当年南宫雅瑜接下后位时,夜雪焕曾经在台下观礼,百鸟朝凤的神奇场面的确壮丽难述。
虽已历经千年风霜洗礼,但从前朝起,每年都有专人仔细保养壁雕;台底亦有暗门可进入内部,护理其中的机枢。机关部件的图纸也一直存留宫中,制作和替换都十分便利,是以千年以来,整个迎凤台的机关都运作良好,历代迎凤大典也都没出过差错。
前朝时曾有一条微妙的传统,皇后在迎凤大典之后,必须在壁雕中挑选一只禽鸟,再选一块宝石,为其镶嵌目珠。
这实际上是对皇后的考验,壁雕的选择如此之多,既不能挑太张扬的,又不能挑太平庸的,全看皇后如何定位自己;而挑选的目珠也很有讲究,既要与禽鸟的形象相符,又要能突显皇后本人的特征,实是一件需要历代皇后都费尽心思的巧事。
当年凤氏之中曾有戏言,若能将九十九只禽鸟都镶上目珠,便说明本朝有了九十九位皇后,足以证明国运绵长。
凤氏延续千年,统共出了八十余位皇后;夜雪氏太祖定鼎江山之后,将这八十余颗目珠尽数敲下,从头来过。
时至今日,本朝已有七位君王、九位皇后;除开未举行大典的玉恬,恢弘的壁雕中只有寥寥八只禽鸟被镶上了目珠,所以尤为显眼。当中就有楚后当年所选的北岭野鸿,傲然翱翔在壁雕最高处,镶的是莒阳产的红晶砂;而南宫雅瑜所选的江东白鹭则亭亭雅立于壁雕一隅,镶的是东海产的黑珍珠。那两人截然不同的鲜明性格,只在这一处壁雕上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夜雪焕仰头望向那颗光亮的红晶砂,即便是在密布的阴云之下,也依旧闪烁着冰冷的色泽,仿佛是在代替楚后注视着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