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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圆惊喜极了,乖乖坐到两人身边,也不敢上手碰,开开心心地看着小米给她堆沙城。小孩子之间也没有隔夜仇,没一会儿就玩在了一起。
    时幽看得一言难尽,低声问夜雪焕:“这两个小的……你们就都不管?”
    “有何可管的?”夜雪焕失笑,“小米毕竟是异族,北府定然轮不到他来袭承,给锦鳞当童养媳正正好,门当户对。”
    时幽:“……”
    “锦鳞不小了,他自己心里有数的。”夜雪焕轻叹了口气,眼色柔软,“早早有了想要守护之人,他才会变得更强大。”
    时幽似有所感,远远望向自己的小女儿,油然笑道:“也是。”
    “你呢?”夜雪焕低声问,“不回重央了?”
    时幽淡淡道:“你自己跑了一趟,还不清楚路途艰远?恬儿和阿圆身子都不行,如何吃得消?日后若是她们想回去,那再说吧。”
    言下之意,他自己是不想回去了。
    ——偌大的重央,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也没有他还留恋之处。
    夜雪焕轻吐了口气,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也微笑点头:“我明白了。”
    时幽沉默片刻,又道:“杨连宇的事,我要谢谢你。若他当真想来寻我……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得知他自戕时,我竟还觉得松了口气。”他苦笑,“当年母妃自尽,我也是这般……”
    “你本就没有义务回应任何人的期待。”夜雪焕沉声道,“自私一点没什么不好,不必给自己增添负担。既是决定不回去了,过去的牵挂,一并斩断便是。”
    时幽却摇摇头,“终究是我辜负了他。这条人命,我始终是要背在身上的。”
    他的目光转向遥远的大海彼岸,“祖宗遗训,我不敢忘。这片海上尚有威胁,我自当为屏障,将不轨之徒拦在海外。但在此之上……”
    他摊了摊手,“我都已经是个上了史书的人了,还能如何?”
    夜雪焕听他说得潇洒,试探着打趣道:“大哥认为这个‘景’字如何?”
    时幽讥笑道:“他倒是看得起我,怕不是心虚吧。”
    顿了顿,又叹道:“但不论如何,你我都必须承认,他比我们做得都好。有他做皇帝,重央无忧。”
    这评价极高,也不带任何怨怼反讽之意,说明他也是真的释怀了。
    “当初虽与你不合,但我委实羡慕你和暖闻。”时幽淡淡道,“出了皇城,你们依然有着无尽广阔的天地;而我除了争这个帝位,还能有何作为?”
    “战战兢兢地做了两年皇帝,满以为有战功有政绩;可你一出事,我依然站不住脚,还要真冥以这种方式来收拾残局。”
    “我自认做皇帝时并无失格之处,但和他一比,我只能自惭形秽。”
    夜雪焕唯有沉默。
    平观历即将进入第四个年头,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只剩下少数老言官、老史官还揪着篡位之事不放,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和广大平民百姓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他们只知道皇帝英明勤政、强势果决,胆子大些的还敢公然议论庆化和元隆两历不如平观;虽不免有吹捧恭维之意,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事实。
    “可是容采,我并不遗憾。”
    时幽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夜雪焕的肩膀,“我想要守护的江山,如今有人替我妥帖地守着;我最想要守护的人,如今也好端端地在我身边。”
    “说来也是可笑,到了这个年纪,我才明白了你当初说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旦体会过这种潇洒自在,我就再也无法回到纷争中了。”
    “我的家人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他的面上始终带笑,夜雪焕却心生无尽感慨,忍不住心头酸涩。
    ——他又何尝不是劫后余生,在险些失去一切之后,才终于得以了悟。
    从这个角度而言,夜雪权的确成全了他们所有人。
    说话间,南薰拉着莫染从外面回来,见两人并肩站着,识趣地没去问他们谈了什么,随手打了个招呼,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小米堆的沙盘上,笑眯眯地问道:“这是小米一个人堆的?”
    小米欢快道:“是小鱼哥哥和我一起堆的!”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莫染,噘嘴道:“是送给阿圆妹妹的。”
    莫染哼道:“算你小子还懂点事。”
    小米冲他吐了吐舌头。
    南薰身上还穿着裙装,也不想着要换掉,就这样绕过沙堆,将小米抱了起来,“好啦,下午再玩。方才经过前厅,你舅母说可以吃午饭啦。”
    莫染上前从他怀里拎走小米,掸了掸满身的沙子,这才重新塞回他手里,嫌弃道:“脏不脏,赶紧换衣服去……你也给我换!”
    南薰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突然一脚飞踢,顿时沙粒漫漫;莫染下意识想躲,又怕踩塌了小米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刚抬起的脚不得不放下,生生把自己绊了个踉跄,还被甩了一身沙子。
    “你他妈……!”
    南薰抱着小米转身就跑,莫染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骂:“是不是想挨打!”
    南薰的笑声远远传来:“你当着我哥哥们的面说要打我,你才想挨打!”
    时幽:“……”
    夜雪焕:“……”
    极其不经意的一声“哥哥们”,便仿佛化解了那些多年不碰的伤痛和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