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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望尘大喜,又躬身道:感激不尽。
谢秋石道:你再念会儿经吧。
李望尘:什么?
那个静心咒。谢秋石道,你再念十遍,我有事要告诉你。
李望尘有些疑虑,却到底喜悦更胜,声调轻快地诵起经文。
谢秋石坐在窗前,遥遥看着红日云霞,看着大片大片的剑兰花,南地湿热,泥中生着各色菌种,朝生暮死,一天换一个样子,竟无一日重复。
他久久看着,一时竟痴了,脑中想起鹿回坡前的薛灵镜,又想到雷霆中绞断自己指甲的燕赤城,心中又是通透又是茫然通透的是是什么,茫然的是为什么。
谢掌门?李望尘忽喊道。
怎么?谢秋石蓦地惊醒,发现自己双颊微湿,眸中酸涩,不免有些赧颜,忙摇了摇头。
我念完了。李望尘笑道,谢掌门要告诉我什么事?
他剑眉星目,笑起来朝气蓬勃,谢秋石到嘴边的话转了转又咽进腹中,转而问道: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想问问你常有人钦慕我武陵桃花常开不败,要来游览观瞻,走了很多歧路,百转千回,终于到了山前,然而满山桃花早已在山火中付之一炬,你说,我当不当为他指路?
李望尘一怔,继而哈哈一笑:谢掌门也是惜花之人,才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
谢秋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啊?一声,傻了眼,半晌才道:罢了。惜不惜花不一定,惜财倒是真的。珠子还我。
说罢手往李望尘眼前一摊。
李望尘正有此意,顺水推舟地将佛珠放回谢秋石掌心,握住谢秋石的手腕,替他合上手掌:游人的桃花已落,谢掌门的桃花却似还开着。
谢秋石动作一顿,僵立片刻,猛抬起腿,往李望尘裤腿上狠狠踩了一脚,骂了声:胡扯!
李望尘走后,两个女弟子招待谢秋石用了晚膳,一口一个辟谷已久、招待不周,谢秋石心知不妙,揭开食盒,果见不是蝎子就是蜘蛛,唯有两块类似鱼肉的物事,他夹起一口,刚塞进口中,女弟子便笑称这是五花莽。
谢秋石诶哟喂哟边吃边吐,女弟子举起拂尘就打他:煞费心思用灵物招待你,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谢秋石自然不敢还手,连连求饶:仙子姐姐,饶了我,我可不敢吃你们的灵物,施舍我点花朵露水便好。
几个女弟子便笑嘻嘻端来两盆剑兰,谢秋石苦着脸咬了口,顿时麻了半张嘴。
一顿饭吃到夜里才算罢休,谢掌门白日睡久了,到了晚间便睁着一双精亮的猫儿眼,跑到隔间摇醒李望尘,伸手要扒他的衣服。
李望尘惊道:谢掌门?在下心有所属
呸!谢秋石道,谁要你的心,就借你的衣服穿穿。外面那花儿专门毒我武陵门人,你们迦叶寺以金钟罩铁布衫闻名,这身铁布衫姑且借我一用。
李望尘哭笑不得,忙道:谢掌门,这金钟罩铁布衫都是炼体的功夫,和我的外衣有甚么关系?倒是我行囊中有一袈裟,是件刀枪不入的法器,可先借你一用。语毕又问:谢掌门是想离开幽冥教?
谢秋石一边翻他行囊一边摇头:心情不爽,想出去散散步。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披上李望尘的袈裟,游魂般融进了沉沉的夜色。
夜间风凉,他对幽冥教的地界仍不熟悉,便照着哑仆背自己走过的那条小径一路疾走,直奔到额上沁出汗来,胸中郁结之气也略消散,他深吸一口气,喉中微痒,这才隐约理解了为何有人会喜欢那苦酒。
足尖又一次踢到草丛中掩埋的枯骨,他心知这是到了百花谷的入口,便停了脚步。
他在毒瘴前站了许久,遥遥望去,但见腥臭的烟瘴无边无界,便摇了摇头,欲转身折返,却见不远处闪过一点幽幽蓝光。
谢秋石略一蹙眉,隐隐想起那方向正是苍雀处决男子时提及的曼陀罗园,不免心中一动,脚步轻转,掉头往那蓝光所现之处跑去。
曼陀罗园藏在浓黑的夜雾中,样子看不真切,只瞧起来比寻常小楼更加高耸细削,谢秋石定睛去看,才发现这不是竹楼,而是石屋。
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附耳在石壁上细听,隐约听到锁链拖行与哀嚎之声,嚎声哑沉,是男子,细听之下,竟有些熟悉。
什么样的人得在这时候处决?谢秋石咕囔,忽见那蓝光又一闪,一阵桃花幽香传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祝百凌?
细细一嗅,确然是幽冥仙子身上的气息,谢秋石贴身挨上石壁,壁虎似往上游走,贴在气味传来的二楼窗前,小心翼翼沿着窗纱边缘掀开一角,往里看去。
祝百凌果真坐在正中,孔雀提一盏竹灯侍立在左侧,苍雀碧湖站在右侧,屈指在墙上叩了数下,石墙嘎嚓而动,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脚步悉索,暗门后竟有人,只见两个弟子一手执长剑,一手拖一条铁索,将一浑身血污的男子从暗门中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