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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草乱颤,唆唆不止,包围圈越缩越小,而圆圈的中心,正是他们所处的这片山茶碑林!
    谢秋石缓缓睁眼,手指揣入袖中,摸出一柄折扇,又解下项间珠串,缠在手腕上,与扇柄一并捏在指间。
    啪踏
    啪踏
    啪踏
    枯草被踩在脚下,东倒西歪,露出间杂其间的人影月色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被拉得瘦长如鬼,如细细的针脚般,七歪八斜地钉在坟堆间。
    谢秋石叹道:既非狐妖,也非婴孩,令坚,你说,他们是什么?
    令管事连连摇头,许久方道:少爷,他们是活人。
    非但是活人。谢掌门淡淡一笑,还都是男人。
    二人交谈间,天上的浓云墨团被澄澄的月光驱散,自死人坡往上看,当空的明月竟硕大如人面,月盘上隐隐绰绰的暗波,既如老妪面上的沟壑,也如狐嘴左畔的坑须,偶有环成一环的,瞧着又像男婴嘬食娘乳后深深留下的狰狞牙痕。
    谢秋石静静地看着,思绪在狐仙庙、东陵城、祝百凌间肆意飘飞,直到第一声尖锐高亢的哀叫将他惊醒。
    没有任何一个人起头,那群鬼影在碑林前,如游魂般晃荡哭号,动作杂乱无章,像是刚出生的幼儿在抢食般,争先恐后地扑向碑林石棺,却又互相牵绊着摔倒在地。
    细听之下,那鬼哭并不太像狐啼,也不像婴孩,颇像簧片在人肉钟罩中飞快震颤后发出的声响,先是很闷的撞击声,继而擦出嗡鸣,最后变为喉中尖厉的呜呜哭呃。
    谢掌门折扇一甩,唰一声展开扇面,看向令管事:令坚,你闪开些。
    令管事混沌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微光:得令!
    鬼身一显,他便如纸鹞子般飘开,谢秋石一掌按向地面,口中振振有词,身形腾空而起。
    刹那间,流光盈袖,星辉披肩,他手腕后折,扇柄划过一道圆弧,猛一道剑气破天而来,一声霹雳,火光四溅,将那刚刚合上的青石重棺当场劈开,散出满地森森白骨!
    令管事忙叫道:少爷!不要激怒他们!
    谢掌门置若罔闻,雪袖一扫,扬沙飞石,一地白骨腾跃而起。
    但听得那哭号的鬼影声音一顿,旷野上片刻落针可闻,下一瞬,亢亮的咆哮声几乎把天边都震亮,原本稚童学步般互相牵绊的男丁忽地攒簇堆垒起来,两足行走变为四肢着地,一边哀叫着一边爬行,你叠着我,我轧着你,聚拢成一簇簇硕大的人面塔,齐齐向前撞去!
    谢秋石足尖轻点,跃立至一座高高的石碑上,半人半鬼的令坚飘在他身后,他回头喊了句等着,便轻燕般斜飞下去,只一瞬又飘摇归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嗷嗷叫唤的男子。
    令坚。谢秋石道,掰开他的嘴。
    令管事忙上前来,两袖一甩一撩,摩拳擦掌,一只手掰着男子的下颔,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用力一拉。
    那男子前一刻分明还鬼叫不已,一见二人要动他的嘴,顿时将牙咬得如蚌壳般,只用鼻腔闷闷呜咽。
    谢掌门抱着臂打量着他,忽狡黠一笑,朗月清辉之下,少年笑貌俊若珠玉,只看得疯人都忘了鬼哭,然而就在此刻,这美人手起掌落,咔嚓一声卸掉了男人的下巴。
    呜呜呜哇哇哇哇一阵凄厉的哀嚎炸响,男人的嘴被迫拉开,足足张了半脸大,那猩红大口中,舌苔灰暗,舌尖腔壁却火红得像新生小儿。
    谢掌门却没在意那根不断抽动的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男人上下两排牙齿,只见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两排枯黄稀落的大齿前,密密匝匝长出了十数颗幼儿新牙!
    令管事倒抽一口冷气,谢秋石却仿佛得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般,颇有兴致地研究道:无怪这些个嘴里都吐不出人话来,原来是长了两口牙。
    令管事见他神采飞扬,只得恭维:少爷明察秋毫,聪慧绝顶。
    谢掌门听着颇是受用,哼哼了两声,转而问道:令管事,你说这些牙,拔得不拔得?
    令坚只觉嘴里一痛,尚未来得及开口,那谢秋石已撕开衣袖,抽出一把银丝,一端缠在指尖,一端打了个圈,套向那刚探出头的乳牙。
    令管事想到自己的满口枯齿,下意识闭上双眼,紧接着脸上一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他睁眼抬头,正对上满口鲜血的男人,与此同时,一阵阵凄厉哀切的惨叫直冲天际。
    令坚又闭上了眼睛。
    谢秋石大发慈悲替男子接上下巴,就听他开口便是嘶哑的哭叫:娘!!娘!!娘!!
    谢秋石笑道:瞧你这没用的,受点点疼就哭着喊娘。
    男人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仍在凄声哀叫:娘!!娘!!!娘
    别叫了,别叫了谢秋石摇着扇,手指在绢上蹭着血沫,突然咦了声。
    令管事:少爷他
    只见那狼狈不堪的男子趴在石碑上,目光涣散,显然神志不清,却拉长了双手双腿,五指成爪朝墓碑下的坟土抓去,口中仍喊: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