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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记 第66节

      王峙笑道:“嗯,我知道。这些日子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
    裴爱听得眼眶湿润,王峙则是缓缓地,轻柔的环住她。
    时?间并不算太晚,天幕才将将落黑,星辰还未悬挂到最高处。王峙安顿好?裴爱,便去再看看冲天。
    他到了冲天住处,冲天也正躺在?床上,见王峙来,挣扎着起身,要翻身行礼:“府君——”
    王峙拦他:“你也躺着吧。”
    冲天谢过躺下,王峙问他:“好?些了没?”
    冲天却还想着主人方才的那句话,“也躺着”,还有?谁?
    哦,还有?裴爱。
    冲天道:“府君,这些天你这样照拂奴,奴不过一介……”
    王峙拦手:“唉,不必说这些。”
    冲天却仍向王峙投去感激目光,何能何德,有?这样好?的主人。
    他哽咽了几下。
    王峙看他:“怎么,不舒服?”
    冲天道:“府君,奴有?一番话,要是说得不对,你砍我的头颅!”
    “我为什么要砍你的头?”王峙身子后仰,笑着拂了拂袖子,“说吧,我不会说你的。”
    冲天便道:“我上回听人说,是谁不记得了,说夫人有?孕了?”
    王峙嘴角微抽:“嗯。”
    “恭喜府君。”冲天说着起身。
    这回任王峙如何拦他,他还是起来了。
    冲天又道:“主母有?孕,本不是奴这等下人该议论的,但……夫人这一路坎坷,小主人来得……实在?是让人猜测!纵然没有?猜测,夫人回了建康,也注定会有?一番议论!这是奴没有?看护好?夫人,叫夫人遭此劫难,奴罪该万死。”
    说着翻身跪下磕头,王峙不拦他。
    冲天小心翼翼抬头窥视,见王峙没正眼瞧他,而是望着前方。
    前方是墙壁。
    王峙缓缓道:“若有?两三个月,便是我的。”
    冲天因为跪着,任是窥视,也瞧不见王峙眸中神?色,面上表情?。
    府君到底心里怎么想的呢?
    冲天好?意道:“府君,要不我暗地里去查一下……”
    查清楚月份,好?解众人心结。
    王峙却道:“不用去查。”
    建康的三月,天气还有?些冷,但风已渐少。
    到底回暖,柳枝都抽了新芽,浅嫩的绿色。
    王峙和裴爱便在?这万物正生的三月回到建康。
    桓超在?他们前面回来,带着胜利和荣耀,受到嘉奖,一时?风头无两。
    许是朝中老将凋零,惹了心病,老态的天子竟也在?桓超回后不久,病倒了。本朝尚未立太子,几位皇子皆年幼,一时?朝中大小事务,全由桓超辅理。
    他不是丞相,却胜过当年王崇的权力。
    王峙回京后,之前对他白眼的那些人,又青眼回来。
    风云变化,他心里愈清晰。
    这一日,桓超难得有?闲,正在?家中与王道柔絮叨,王峙却擅自闯了进来。
    他火急火燎,差点?踢翻王道柔放在??口的一盆花。
    王道柔忍不住说他:“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冒失。”
    王峙先向阿娘赔礼,而后将一包药粉,当着桓超的面,重重拍在?旁边桌上。
    啪——
    桓超笑看王峙。
    王道柔不明就里,轻声询问:“你们这又是发生了什么?”她走过去,见那药粉是被拆过一次,拆的人胡乱包着,就拿来了。因此重重一摔,外头的油纸散开,见得里头是褐色的药粉。
    王道柔掏出一只帕子,裹住食指,而后粘粉,放在?鼻前闻闻,似乎有?红花的味道。
    若真是红花……想来心惊。
    王道柔只能默默祷告不是。
    王峙开口,是冲着桓超质问:“阿父,你为何给阿爱下药?”
    竟真是了!王道柔心头狂跳,不可置信地看向桓超。
    桓超却是面色坦然,他近日主政,更添数分威严仪态。
    不错,是他命人给裴爱下的滑胎药。
    小夫妻回京不久,就将喜事告知父母,当时?桓超和王道柔听了,面上都是喜色,一面嘱咐裴爱注意休息,以后切莫再劳累,一面叮嘱王峙,要多照顾自己娘子。同时?还从知道之日起,给裴爱添了许多日例进补,婢女也多添了两人。
    王峙原以为,父母是欢喜着接受裴爱肚里的孩子的。
    王峙哽咽注视着桓超:“阿父若不喜欢这个孩子,大可直说。”
    王道柔亦道:“桓郎,我们不是已经查清楚了,那就是魔奴的孩子啊!”
    王峙闻言,迅速扭头看向母亲。
    心猛地一怵。
    桓超脸上仍是微笑。
    是的,他知道自己要作?阿翁了,一派喜色,是因为当时?人多,不想让旁人看自家的笑话。
    但桓超心里是一时?千般想法的。
    人静后,卧房里拥着,王道柔向夫君轻吐自己的忧虑:裴爱为北人劫走,回来就怀了一个孩儿。北人向来喜欢糟蹋汉人女郎,这孩子是谁的?说不清。
    王道柔心里很想问一问,又怕问出来,问清楚,伤了裴爱,更伤了自家魔奴。
    桓超彼时?道:“你别闷着发愁了,我们派人去查查便知。”
    两人派了探子,又悄悄询问给裴爱号脉的大夫,推算日子,裴爱肚里的孩子,应在?建康就怀上了。
    王道柔便道,阿爱被劫北上,吃了许多了苦,也是他们对不起她。这事就当没查过,不再提。一家共享天伦之乐。
    桓超当时?答应了王道柔,满口应好?,可私下却派人去给裴爱下药。
    桓超有?桓超的想法。
    裴爱肚里的孩子,其实不在?乎真正是谁的,而在?乎世人觉得孩子是谁的。
    但凡有?一丁点?可以被人拿住质疑的,就注定会有?止不住的闲言碎语。
    这流言漫长,将飘摇十年,几十年。
    与他桓超是影响,与王道柔和王峙是伤害。
    甚至那出身的孩子,都将一辈子活在?阴影中。
    不如不将那孩子生出来。
    依着桓超的性子,是会除掉裴爱的。
    堵住民口,最优从根拔出。
    但桓超心想,自己这个傻儿子,能千里救妻。若真除了裴家女,止不住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以桓超委屈委屈自己,退上一步,只除掉裴爱腹中的孩子。
    可惜做事的人手脚欠了一步,被王峙发现。
    这手下,以后是不会用了。
    第60章
    桓超便向屋内妻儿道?:“阿爱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多有隐晦,不可能向人人解释。闲言碎语,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
    屋内听得三人的呼吸声。
    王峙清了清嗓子,但依旧哽咽:“阿父,一条性命重要?还是闲言碎语重要?”
    桓超旋即追问:“这么说来,你们……不怕闲言碎语?”
    “不怕!”王峙目光炯炯,一字一句,“不知道?阿父怕不怕?”
    桓超拂须,哈哈大笑。
    王道?柔见此?情景,亦劝道?:“是呀,桓郎,我们家里的人,有谁惧怕过闲言碎语。”
    王道?柔始终清晰记得,当?年她与桓超一开始在一起,并没多大勇气,尤其是面对外人的议论。桓超便给她讲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说他是自流言里千锤百炼而来,从来不惧闲言碎语,叫她也不惧,鼓起勇气与他相爱。
    王道?柔记得,且觉得桓超也一定记得清晰。
    就像那年春林的花,春林的露,还有那首诗,她脑海里永远也忘不掉。
    所以王道?柔才说出现在这句话,这样劝道?。
    桓超好像真?的记得,听完一笑,竟不反驳,且答应王峙,不会?再加害裴爱腹中胎儿。
    王峙跪拜,谢过父亲。
    桓超只是道?:“谢我不必了,你走?的时候,仔细别再踢坏门口那盆花,你阿娘可宝贵着它呢!”
    “喏。”
    待王峙走?后,桓超缓缓转头,看向王道?柔。
    他只是默然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