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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再不似贵妃初初入宫时那般, 时刻盈满欢笑。
而哪怕贵妃醒来时,也不太爱搭理人。女子玉白的面容上毫无波澜,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瞳淡淡地望着人,却不怎么出声。
就像是只娇矜非常,清冷而又高贵的猫儿。
纵然是对天子,也爱理不理。只唯独白鸠姑姑还能说上几句话。
昭华长公主也来看过了几次,可贵妃的精神也仍是困乏不济,并没有什么改善。
而大臣们也都更为战战兢兢,私底下议论纷纭。只因这些时日陛下的脾气也变得冷厉许多,连驳斥奏章的言辞更为苛责。
一时之间,神都中也开始流传起风言风语。
紫微宫好似隐隐又变成了过去冷清的样子。
转眼又一晃,春色满园。
宫墙之内处处可见花树葳蕤,浮翠流丹,吐露着烂漫春意。
关雎宫中。晨曦勾勒出男人疏朗英俊的面孔,浓眉如山清俊,却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裴神玉的姿态半是强势,将蜷在被子里的小猫地挖了出来。而面对娇面含嗔,又想睡回去的小人儿,他只是低声哄着,却不许她逃避。
明萝梦见左右都逃不开他的怀抱,只好闷声不吭,似乎想以沉默作为抗议。
女子的乌发散在天子衮服之上,侧脸轻轻贴着他胸口处。水眸半阖,扇子似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翳。
好似柔弱无骨的小动物,十分乖顺一般软在他的怀中。
可他却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点都不乖。
裴神玉手臂揽着她细得惊人的腰肢,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声音温柔似水:
“眉眉,外面春光明媚,景致很好。常闷在屋中对身体不好,朕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明萝梦的眸光朦胧而渺茫,缓缓望向窗外的景色。
池水粼粼,折射着柔和春光。
“那么陛下,将近上巳清明了……我也想去清明踏青,可不可以?
她的声音轻如叶落,好似一阵风吹来都经受不起。
上巳及清明时节,行四日休沐。神都百姓或会踏青插柳,或嬉戏于秋千纸鸢。明萝梦这样问,本并无什么异样。
可裴神玉却瞳孔微震,忽然变了面色。
他失控地攥紧了她的手腕,脱口道:“眉眉,朕不允许。”
女子浅浅抬眸,睁着一双懵懂无辜的眼眸望着他,好似十分困惑。
“为何我不能过清明?”
裴神玉的胸膛起伏明显而激烈,他说不出话,瞬间如失言,瞳仁中也微微涣散。
他显然又陷入了往事之中。
该如何去说?
那一日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少女的血在地上蔓延成湖,又如红梅落在他的衣襟上。而她的呼吸声渐渐转为微弱,直至彻底消失。最后徒留一只沉睡不醒的猫儿,毫无声息卧在他的怀中。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男人向来冷静的容颜此时却有一丝皲裂,额际上添了细汗,急促的呼吸昭示着起伏如潮水的心绪。
毫无疑问,‘清明’二字狠狠地刺疼了他。
见到裴神玉这副如同濒临崩溃的模样,明萝梦心中也莫名如针扎般细细的疼。她却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而他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黛儿都已经告诉了她。
因为那只小猫,就是在上巳节那一日离去的。
龙朔十三年的那日,太子殿下代皇帝于杏园赐宴。白猫在宴上发现了欲要行刺的刺客,当场殒命。
故而昭武太子登基之后,就将每年一度恩赐新科进士的杏宴改期延后,上巳也从不会出现于人前。甚至于清明之日临水垂悼,不饮不食。
只因那一日是猫儿的忌日。
所以作为“她”的替身。她当然也不允许在这一日肆意戏玩。
“既然陛下不愿,那就算了吧。”
明萝梦赌气地别开了脸。
可听到她的声音,裴神玉又清醒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静许多。
她还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安然无恙,完好无缺。
他的手指却忍不住收拢,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是害怕她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又成了虚幻的泡影。他只能在画中徒劳地勾勒她的眉眼。
可无论怎么做,一切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裴神玉心思恍惚之间,手上的力道也有一丝失控,忍不住更牢地握着她,却因此不小心弄疼了娇气的人儿。
明萝梦皱着眉,吸着气小声埋怨道:“陛下攥疼我了。”
女子的肌肤如同最柔软的棉花,丁点力气就会落下痕迹,方才更因裴神玉的情绪失控,纤细的手腕上很快就浮现一点红痕。
裴神玉如触电一般松开了手,心中却更加无措苦涩。
她还是娇娇埋怨的语调,可如今却连一声君玉哥哥也不愿称呼了。
男人俊朗的眉间积满愧疚,头也低垂下来,如同一只落魄失败的猛兽。
“是朕失态了……眉眉,对不起。”
裴神玉的脸色极其苍白,额上也落了细汗。可明萝梦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心中却没有胜利的滋味,只有说不清的难过和一丝郁闷?
明明所有刺伤他的话都是她有意为之。可为什么她仍然会因为他的难过,而感到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