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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定神,拾回满身的傲然,睨视他:“陆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最是公正不阿,自然知冒犯公主,该处何刑罚,即是如此,便自己去大理寺请罚吧。”
下一瞬,小姑娘挥袖,忙不迭地走出假山处。
夏诗正好找到此处,一脸惶急:“公主您上哪去了。”
阿照掐了掐掌心,方平复:“屋里有些闷,便出来走走,我们回公主府吧。”
她语气有几分着急,生怕陆靖还躲在假山处。
夏诗呼出口气,拉住她的衣袖:“还好公主没乱跑,现下外头可出了大事。”
阿照脚步滞住,下意识颦眉,问道:“什么大事?”
夏诗忙道:“皇后娘娘有位侄女,主子可还记得?”
阿照想起那位沈四娘,云雾朦胧地点了点头。
夏诗眨了眨眼,缓缓道:“那沈四娘方才在捶丸时,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就摔了,竟还跌进了周大人怀中!把周大人吓得,当即举高了双手,生怕触碰到沈六娘的身子。”
阿照一下子了然,周家向来在朝中威望极高,沈皇后此举,是有意讹上周家,幸而这样的腌臜事,周旭昌自小没少见,既有了防范,应该应对得过去才是。
她定神道:“这既是无意的事,周大人解释解释也能过去的。”
夏诗缓了缓,继续说:“原本是该这样,可众目睽睽下,周大人身上竟掉出了一条女子的绣帕,那帕子上绣的还是成对的鸳鸯,更巧的是,场上与沈四娘相熟的几位小娘子,都认出那帕子是沈四娘常带在身上的,这一来二去,还没等周大人开口,沈皇后便认定两人私下有情,亲自开口赐了婚!”
阿照微微一怔,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周大人做事最是自持稳妥,身上怎么会有姑娘的帕子。”
她语毕,细长羽睫根根轻颤,顿时醍醐灌顶,忙在自己腰上搜找了一圈,那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果然掉了。
见她出神,夏诗唤了一句:“公主。”
她低着眼睑,微一阖目,轻道:“倒是我害了周大人。”
待阿照出了沁园,外头一辆三架的马车旁,周旭昌正四下瞭望着迟迟没有上车。
一旁路过的同僚们皆对他拱手道喜,他沉着眉目,敛着神,怎样也笑不出来。
他苦闷之际,见夏诗扶着阿照正要蹬上马车。
周旭昌急忙快步上前,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却抢在了他前头。
阿照躬身进了马车不久,便听见一声:“大理寺少卿求见公主。”
声音清朗发聩,足以让马车内的小姑娘身子一振。
方才那般,他怎么还敢!
阿照的手搭在轿沿,根根蜷紧,半晌后她掀开车幔,怒斥道:“陆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靖瞥一眼不远处的周旭昌,挑笑道:“公主的耳珰掉了。”
阿照望着他摊开的掌心,一只珍珠耳珰在日头的照耀下,晃得刺眼,小姑娘立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右耳上果真空无一物,她咬着朱唇,怒剜了男人一眼:“陆大人想必是弄错了,这不是本公主的。”
陆靖黑曜石般幽沉的眸直视她,扯了下嘴角,讥笑道:“许久不见,公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渐长。”
他仍是从前那般,无论说什么话,做任何事,都自信孤傲,饶是面对如今贵为公主的她,也敢这般理直气壮。
阿照直视男人清俊的面骨,娇靥板起:“本公主最后再说一次,这不是我的,陆大人是聪明人,应当知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的道理。”
话音甫落,小姑娘纤白的皓腕伸出轿外一扬,马车缓缓驱离。
陆靖站在原地,唇线抿直,手掌攥紧了那只耳珰,掌心被锋利处刺破,顷刻间,猩红的血滴从指缝间穿过。
屋内万籁寂然,陆靖置于混沌的梦中,浮浮沉沉,门外骤然传来了崔大状火急火燎的声音:“陆郎君可是住在这间。”
崔大状忙不迭赶了两日的路,总算在一间客栈外发现了陆靖的马车。
陆靖听见被门外的叩门声,惶然而醒。
崔大状敲着门,在门外扯着嗓子喊:“陆郎君在里头吗?快些给我开门,陆兄家中出了大事!”
他仍在大口喘息,从梦中抽离出来后,听见声音,忙掀开衾被翻身下塌。
崔大状入了屋,先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陆靖听完,滞在原地,心口刹那缩拢,宛如刀剐般的痛楚袭来。
崔大状一口气说完后,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窗外的寒风灌进屋内,丝丝凉意渗入,陆靖接过那封和离书,双眸阴戾迭现,飓风四起,脑海中不断浮起梦中的场景。
他颤着手打开,信上那隽秀遒劲的字十分刺眼,最底下的指印、签字更是一概齐全。
什么二心不同,各归本道,往后山水不逢……
这些字他半个也看不进去。
崔大状见他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禁担忧地唤了一声:“陆兄……”
陆靖捂着心口,浑身无力地退了半步,猛然从喉间急呛出了一口血。
他双眸发散,喉间涩紧:“她在哪?”
今世种种,前尘旧梦,一幕幕朝他接踵而来,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