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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顿住,忽然摇头失笑。
是啊,保成自有其胸襟气度,倒不至于因此记恨。他心里装的事情大着呢,可不在乎这些。
“皇上怕保成记恨胤禔,怎么不想想胤禔会否记恨保成?弹劾保成的折子怎么来的,胤禔在这中间做了多少,瞒了多少,存的什么态度,又是抱的什么心思?”
康熙浑身一震,面色大变。
“皇上说你是因想到历史上诸多帝王太子的结局而晕倒。你既然明了史书上的功过对错,症结何在,怎么到自己身上反倒迷茫了呢?”太皇太后言:“你前头还说到李承乾,我且问你李承乾因何谋逆?”
李承乾谋逆是因太宗宠爱嫡次子李泰,担心自己被废,才铤而走险。
康熙急道:“玛嬷,朕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你疼爱保成有目共睹,后宫诸子,无人能出其右。但你对胤禔亦是慈父心肠。保成心胸宽广,又不恋权势,我敢断言他定不会如李承乾一般。
“可胤禔呢?你敢说他不会似李泰一样?你敢保证你对他的疼爱与纵容不会滋生出他的野心?别忘了,李承乾尚且为嫡长,而保成只占了嫡,长这个字在胤禔头上。”
太皇太后又道:“你也承认你今日生气非是因弹劾,而是因弹劾背后的深意。你认为这深意只是惠妃与明珠的吗?胤禔当真不曾参与?他当真没有这等心思吗?”
康熙无法言语。太皇太后一番话,将他明明早已察觉,却不想接受,从而下意识去遮掩与粉饰的真相撕扯出来,逼着他不得不正视。
见他如此,太皇太后非但不退,反而趁势追击,又下一记猛药:“我再问你,李承乾被废后,太宗为何弃濮王而立高宗?”
因为李承乾与李泰势成水火,谁上位,另一个都活不了。唯有立李治,三人皆可存。
“如今孩子们都不算太大,胤禔便是有些心思,这心思也才刚起苗头,你若狠得下心惩治一番,他就算不甘不愿,颓丧个一二年,你再加以引导,许还能纠正过来。
“可若是你轻拿轻放,他不痛不痒,甚至可能因此会错你的意思,野心日益滋长,待得……你可有想过到那时,该如何收场?”
太皇太后继续:“以保成的性情,不论贬为庶人,还是圈禁,总归容得下胤禔一条性命。可若胤禔……试问,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康熙心弦绷紧。
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放过保成吗?
保成吗?
这句话宛如山谷回音在耳边飘荡。“会”就一个字,但康熙说不出口。若真到了那等地步,若胤礽……
康熙赶紧打住自己的脑补,他不敢想。
可垂在身侧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
胤礽……若胤礽有个万一……
这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局面。
亏得他之前居然还在为胤禔着想!试问这些年胤礽对兄弟们不好吗?宫外铺子得了什么新鲜玩意,都少不了众兄弟一份,平日也时常为胤禔说话,夸赞胤禔骑射好,将来可为大将军。胤禔呢?
他怎么敢生出这样的混账心思!
想到此,康熙万分愧疚,无地自容。胤礽什么都不问,全权交给他这个汗阿玛处理。可他都做了什么?
胤礽对他如此信任,说“汗阿玛总不会让我吃亏”。
可若他轻轻放过胤禔,便是罢黜了明珠余国柱又如何?罪魁祸首不痛不痒,胤礽当真不吃亏吗?他到底将胤礽置于何地!
康熙恍惚着走出慈宁宫,苏麻喇姑颇为担心:“主子,皇上这般,不要紧吗?”
“不打紧。有梁九功跟着呢。”太皇太后一叹,“我总要戳破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若不直击要害,他总以为胤禔与保成的那些交锋,全是孩子意气,把现今发生的这些都怪在惠妃与明珠的头上。
“再说,我虽偏疼保成,对胤禔感情淡漠,但终究都是自家子孙。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胤禔的心思掰过来,对他对保成都好。”
御书房。
康熙沉默不语。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梦中的情景。有件事,是他不曾告诉太皇太后的。在昏迷期间,他不但梦见自己与胤礽变成了汉武刘据,太宗李承乾,玄宗李瑛等人的脸,还梦到过两个模糊的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一对父子,身着明黄服饰,父站子跪。父亲在斥责儿子,儿子哭着辩解。但他看不清父子的模样,就连父子俩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唯有四个字极为清晰。那位父子痛骂儿子生而克母。
生而克母……
康熙捂住心口,感觉心脏又是一阵抽痛。是他和胤礽吗?不会的,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说胤礽生而克母!绝不可能!
第二个场景不见父亲,唯有儿子。儿子似乎是被关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出去,可看守的侍卫不许。他想要硬闯,却被挡了回来。
康熙依旧看不清所有人的脸,也听不清儿子说了些什么,可他知道儿子在哭,在求,但没有侍卫理会。这些侍卫甚至敢同他动手,将他强行押回去,更甚至,他们敢用佩刀指着他。
康熙将心口捂得更紧了。即便他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做,更不认为这些场景跟他与胤礽有什么关系。但他自醒来便心生一股不安的情绪。今日与太皇太后一番言语,这股不安越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