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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皇上的反应竟这般大。
她素来知道皇上看中太子,可就是从前他们父子情深之时,也当不至于此,更何况现今。太子不是刚犯了大错,惹得皇上亲手惩治吗?怎会……怎么会这样!
惠妃心头痛楚,突然有些理解胤禔时常念叨的偏心了。
皇上这心偏得也太厉害了。
她本以为太子有大过,就算皇上仍旧舍不得,可胤禔在其心里也是有极重分量的。此事便是不成,当也不会有多大代价。最多损失两个五品小官,再不济余国柱受点罪。明珠未曾直接出手,又有早前远航诸国的功绩在,该能保下,更不会牵扯到胤禔头上。
如今看来,是她高估了己方,高估了胤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芳蕊颇为不忍:“娘娘,事已至此,咱们得往好处想。至少您还是一宫主位,是妃位之首,皇上并没有降您的位份,这便是说皇上对您仍是有情的。”
“有情?”惠妃苦笑,“皇上是没降我的位份,可他把小八带走,比降我的位份还让我难堪!宫里已择养母的阿哥交还给生母,有史以来还是头一遭!你再看看良嫔的封号。良,这是赤裸裸的说我不‘良’呢。”
芳蕊一愣:“娘娘,您……您是不是想多了?”
惠妃摇头:“皇上用意何其明显,怎会是我想多?”
她强撑着坐起来,“胤禔跪得有些久,你去给他送个药,看看他的情况如何,顺便替我传几句话。”
惠妃招手让芳蕊靠近,道:“经这一遭,我在宫里也就这样了。若无大功,只怕皇上再不会过来。虽仍居妃位,却跟打入冷宫无甚区别。但我可以忍受这些,胤禔不能。你仔细同他说,让他弃了那些心思,好好认错,态度诚恳些。”
芳蕊应是。
惠妃心头苦涩,从前她不甘不忿,可如今再如何不甘不忿也没用了。
人,得认清现实。
……
两日后,康熙怒火消减,前往东五所看望胤禔。
胤禔不顾腿上有伤,挣扎着下床,跪地不起,义正言辞:“汗阿玛,您说儿臣有过,儿臣不敢说自己没有。儿臣确实做了错事,儿臣认。可您说儿臣心怀不轨,意在储君之位,儿臣发誓,绝无此等心思。”
胤禔一咬牙,道:“那两本弹劾太子的奏折确实与儿臣有关,可儿臣非是意在储君之位。儿臣只是……只是……”
胤禔抬头看着康熙,双目泛红:“汗阿玛,儿臣承认自己不忿,儿子嫉妒啊!儿臣嫉妒太子能得汗阿玛偏宠。都一样是汗阿玛的儿子,为什么汗阿玛对太子尤为不同?儿臣也想跟太子一样。
“每次太子犯了错,撒撒娇,磨您两次,您就不怪罪了。可儿臣犯了错,您总会斥责。这些也就罢了。儿臣犯错该罚,儿臣认。可儿臣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您也会给儿臣赏赐。为什么每回赏赐总要带上太子。儿臣也想单独要一份啊!
“这次知道太子有过,儿臣便生了心思,就想着,汗阿玛是不是会因此没那么喜欢他,更喜欢儿臣一些。
“汗阿玛,您说儿臣不孝不悌。儿臣确实不孝不悌。儿臣这两日反省了许久,只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既孩子气又没道理。儿臣只看到汗阿玛为太子的付出,却没看到您对儿臣的付出。
“儿臣是您的长子,您怎会不疼呢。对比下头弟弟们,您给儿子的已经够多了,是儿臣自己不知足。您对太子好,儿臣觉得您偏心。可是太子自襁褓中就没了额娘,您不过是怜惜他没有生母照顾,想把这份疼爱双倍给他罢了。
“儿臣有您疼,也有额娘疼,加起来哪里比太子少?儿臣也奇怪,为什么从前就想不通呢。以至于做出……做出这种事情。
“汗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此后一定痛改前非,绝不会再起这等混账心思!只盼汗阿玛不要对儿臣太过失望,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会用自己的表现证明给您看的!”
对上胤禔殷切的目光,康熙神色微动,他伸出手,思忖良久,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知错就好,你身上有伤,歇着吧。”
胤禔便知,这一关差不多算是过了。至少……至少康熙不算完全放弃他。
胤禔趁热打铁,又拉着康熙说了许多父子过往趣事,随后强撑着身体送康熙出门。等康熙走远,这才颤抖着双腿在奴才的搀扶下回到床上。
燕燕入内为其换药,胤禔握着她的手说:“多亏了你出的主意,爷瞧着汗阿玛听过那些话后,神色松动了不少,走前还特意询问爷的伤势。”
燕燕轻笑:“能帮到爷就好。其实奴婢懂得也不多,只是想着,按照我们寻常百姓家思维,兄弟争夺父母宠爱不过是孩童意气,总比为了家业财产阋墙要好。”
胤禔点头。
弹劾奏本之事,在康熙这里已经盖棺定论。他在御书房否认过,效果甚微。解释的话在康熙看来反倒成了砌词狡辩,让康熙对他印象更差。既然这样,不如换个方法,干脆认下来,只是把原因改上一改。
单纯不忿父亲偏心,虽然也有错。但总比故意构陷太子,谋夺储君之位的罪名要小。
更何况,他诚心认错,痛定思痛,悔不当初,之后再表现一番,把从前种种都改了。做父亲的,欣慰之下自会对他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