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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李县令听妻善言,三兄弟智取藤精”一节里,那李县令的妻子为丈夫出谋划策,被自家母亲知晓骂了一顿,反而辩解道:“咱是女人,难道就没个真知灼见了?凭甚么不许咱过问他在外头的事?就是这长孙娘娘,也时不时劝谏皇上呢!女儿若是个痴傻愚笨的也就算了,既然肚子里有些主意,做出来又怎么了……”
旁人看了,或只以为是一段插曲,可他知晓这话本出自谁手。真真难道不是要借着李县令妻的口舌,来抒发胸臆么?
昨夜小秦楼处,读过这话本的子弟们在议论此处时,多半都道“这李县令妻虽有能耐,可我顺朝不比前代,女子还是安守内室的好,李唐一代的女人们过分放肆恣意,才会出个武氏,夺取了李唐江山……”
琴棋书画学好了,可以红袖添香,略懂外务,也能辅佐夫君。但若是像真真这样,不但要懂,还要去做,那就……
“哥哥,在这里做女儿家真是太可怜了。”
苏问弦一听这话,搁下景德窑天青茶盏,缓缓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年后也该豆蔻十四了,不能再任性妄为,还是好好跟着母亲学习怎么主持中馈……至于这话本,也别费笔墨,我不会再……”
他话没讲完,苏妙真一脸震惊,不可置信打断他问:“哥哥,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是真真哪里惹你生气了?”
苏问弦苦笑,劝道:“真真,你到底是个女子,女子就该本分,你行事之处已有出格……”
他话没说完,听她大声质问,“我怎么不本分了,我学那些劳什子三纲五德,我日日都要做绣活,每天闷在院子里,在哥哥你看来还不够本分守礼吗?”
“三纲五常如何能被你这么轻贱?”苏问弦冷下嗓音,在几案上重重一拍。那景德窑天青茶盏登时轱辘两下,翻腾在地,只听哗啦一片,“咔嚓”几声,瓷碎满堂。
苏妙真没防备,吓得一退,正正好踩上那碎瓷片上,险些栽倒,“呀”一声,委屈看向苏问弦。
他心里一软,不自禁抓住苏妙真的葱白手腕,柔声道:“大户女子都是如此,也不单你一个,安于室是女儿家的德行,你这样下去不定哪天惹出风波……规矩就是规矩……”
却被苏妙真用力甩开:“于嬷嬷都说我在规矩上无比得体……你是个男人,要是投了女身,成天见闷在这深宅大院里后,再来给我说这些规矩女训!”
苏问弦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剧烈,刚要抓住她再分说,却见苏妙真眼眶微红,一拔腿转身跑了,苏问弦快步过去,堪堪得了个背影。
苏问弦在门槛边踱步半天,终究没追上去。转回花厅,见躺在案几上的那本《贞观术士录》,一时百感交集,苦笑连连,连称心进来问句“少爷,可是和五姑娘有了口角”也没听见。
第13章
苏妙真回了自己的平安院,没搭理涌上来询问的丫鬟们,一个人钻进卧房,把苏问弦的话想了又想,气急气闷,苏问弦一口一个女德女训,当真刺耳至极。
她来到这地界六年,若不是为了疼她的王氏等人,早就自杀离了这礼教森严的地界。六年里她白天要学怎么做个大家闺秀,晚上偷摸摸地挑灯记录前世的知识,为的不过是,既然回不去那她就要努力把这个时代变得更好一些。
可说到底她是大家女子,在这地方既不能考取功名兼济天下,也不能独身经商或者云游天下,否则就会连累父母姊妹。受制于女子身份,她连一个人出门都不行。
六年,六年,这种生活她过了六年,好不容易未雨绸缪抱定了苏问弦这棵大树,想借着他来做点济国利民的好事。苏问弦一句话,说不让她干就不让她干了,还指责她“不安于室”!哪怕他一开始就不答应自己也好,强如现在给了希望又夺走的情形。
她这边闭门不出,外头的丫鬟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黄莺拿了主意去回禀王氏,也没说和明善堂有关,王氏一听爱女伤心,立时把讲解账本的任务停了,交代苏妙娣自己先看着。
王氏忙忙来了平安院,一进苏妙真的卧房,见苏妙真眼睛红彤彤的,心疼地无以复加,忙搂了她说:“我的儿,怎么哭上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哪个不长眼地惹你伤心了?”
苏妙真哪里能跟她说实话,随口掰了个谎,强作笑脸:“我以为毛球掉池塘里了。”
王氏不疑有他,搂了女儿心肝宝贝地劝了半天,“就是个小畜生,你却把它看得眼珠子一般。好了好了别难受了,看得娘心里搅作一团,疼也疼死了。”
苏妙真见她动作轻柔,一双眼里全是至臻至纯的母爱,又想起苏观河和苏妙娣的种种爱护,喉咙里的那句“女儿哪天要是去了,爹娘不要伤悲,那是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怎么也说不出口,埋在王氏怀里哽咽道,“娘,做个大家闺秀,太难,太难了。”
王氏用手梳着苏妙真的头发说:“我儿既觉得难,咱们过段时间再学,也是娘不好,想着再有几天就是你爹的升迁宴了,一心想让你在那个时候崭露头角,大放异彩,好给京里头的人过眼相看,才把你逼紧了……都是娘不好……”
“只是真儿,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以前娘还没出阁时也觉得做个闺秀千难万难,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小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当初京里为谁继承大统而腥风血雨,娘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