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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分外动人。
谁都替不了她。苏问弦喉咙一干,移目至苏妙真抓他衣袖的手上,只见她水葱似的十指上仍是不染丹蔻,只有一抹柔腻雪色。
苏问弦忍了又忍,才按下一把抱过她好肆意亲近爱怜的冲动,不动声色挣脱过去,微微笑道:“方才是谁让我不要客气,这会儿又跟我客气了。”
苏妙真嘿嘿一笑,也坐直身体,拐弯抹角把话题引到张松年身上:“哥哥,我今日在静慈庵舍豆结缘,在门首看见一位大人领着许多兵士往静慈庵的北边去了,听人说那就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张松年大人在办差。哥哥,张松年真有人们说得那么清廉正气么?”
苏问弦哈哈一笑,方伸手,拨了拨苏妙真额前碎发,“张松年的确是个好官,听说今儿捆了一众京中豪商,你见到的多半就是这事。不过——”苏问弦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声音拉长:“你真不知道张松年为人如何么?”
苏妙真瞅着他脸色,鼓起腮帮,装傻道:“张大人是谁?”
苏问弦薄唇含笑:“别哄我了,你那第三卷 里写得葛青天,可不就是映射的张松年?”
苏妙真支吾几下。她的确在第三卷 插了一个情节——便是某一清官冒死在任上查仓,不惧豪强,最终为山东府百姓万民敬仰的故事。
她本意是,既然这安平居士的名号已然打出去,那定然有不少人来看这第三卷 ,也有说书人用作蓝本而四处说书,到时候等张松年查出个究竟来,街头巷尾正热议着,两相映照,平民百姓移情在此,便可掀起民情热议,助张御史一臂之力。
不过因为议及官场,苏妙真写得极为小心,葛青天甚至被塑造成粗野乡人出身,里头也就一个豪强侵仓贪污,其他人都是为其蒙蔽,更写了些葛青天查冤案的细枝末节,以干扰视线,避讳时政。故而该是看不出才对。
但苏问弦看出个究竟来,她想不承认也难,便道:“哥哥英明。”
苏问弦叹口气:“你那话本里写得隐晦,起先印发时,我也没有看出。但我知道你一贯在时政上用心,那日我从南苑回来,你特特问过我张御史其人,我才想到此处。”
苏妙真忧虑道:“我没料到张大人这么快。本来打算这几日印出去,先让京里百姓有个感受,到时候他查清案子,大伙儿分不清话本与现实,移情到他身上,就有些助益,然而现在他案子都已经查出来了,那话本再出去,别人看了,会不会疑心是安平居士故意相帮,反而引人深究呢?”
见苏妙真面带惴惴,苏问弦温声道:“自从有了聚珍改进之法,印书就快了很多,我又特特叮嘱过,你这话本立夏那天就印出去了,京里早传过一轮,不必忧心。”
苏妙真舒一口气,道:“印好了你也没说告诉我一声,让我今儿白悬了心,那他抓到人,怎么处置的?”
苏问弦笑道:“他今儿下午就递本上奏,圣上召见了他。张松年在御前呈贡历年漕米解运入仓的账册,还另送户部仓库存粮出入账册,指出其中错漏弊坏……原来那账本里头有几个极为精细的差错,不晓得他从哪里得了一厉害的钱粮师爷,查得一清二楚。更揪出京中有米行和京仓官员勾结倒卖仓粮的,顺藤摸瓜,居然有五皇子母舅的铺子,哼!今儿内廷乱作一团,扯皮了许久。圣上更是怒不可遏……”
她今儿在静慈庵瞧见那等情形,就曾猜测张松年是不是有了线索去抓人,然而后来怀疑张松年不至于在她献计查册后的短短六日就收网结案。但此刻听苏问弦所言,竟是真的在数日之间,便查得水落石出?
不由问:“他怎么如此神速?”
苏问弦道:“张松年领了一群科道御史追根究底,又有顾长清那样的人才为此事呕心沥血,这样的进度,也不算快。”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顾长清在。自己替他们指明了账册上的疏漏错弊,更追溯到错账年月,剩下的只要查准当时何人任职,便可顺藤摸瓜,进而逮几个米行豪商。而顾长清胆大心细,又交游甚广,这查人一事对他来说也的确不难。苏妙真道:“那圣上如何决断呢?”
苏问弦笑道:“那还得再等几日,才见分晓。”他咳一声,起身柔声道:“真真,哥哥这里还有事,你先回吧。”
苏妙真得了消息,便不多留,应声回房。
卸过钗环,换了衣裳准备睡觉。突地听见外头惊动起来,人声嘈杂,便披衣出了卧房,在廊下瞧着,只见王氏所居的正房处灯火通明,更隐隐传来许多人声。
绿意自告奋勇往前头打听,不一时转回来,跑的气喘吁吁,面色发白:“居然是,居然是,傅姑娘来了。”苏妙真瞪大眼睛,“她深更半夜地往咱们府上来作甚?”
还没细问,就见傅绛仙红了一双眼睛,哭得涕泗横流,直接冲进院来,后面跟来一个丫鬟,还是苏妙真见过的清儿。
清儿惊惧交加,连跌了两跤,忙又爬起,要去拉住傅绛仙,却来不及。
傅绛仙打眼一见苏妙真立在廊下,登时扑过去,拉着苏妙真直哭,哽咽道:“我,我不晓得往哪儿去,也不想回府,就来你这儿,你不许赶我走。”
傅夫人十六那日就请了女夫子进来教授课业,傅绛仙懒得应付,屡屡做梗,今日十八听说各府都有舍佛豆儿的,她爱玩儿,也闹着去,傅夫人当然不允,还命人打了她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