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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苏妙真那边,她起先还为自己的能耐沾沾自喜,忽见顾长清一言不发地走了一路,立时后悔不跌,暗骂自己不该出头。
可话说回来,若不出头,那船主岂不亏损许多。她在露台上看着,那老船主并非豪富,而是简朴勤劳之人,她实在不忍心置之不理。更别说今日一错,那就是近百艘的量,近千两的银子。而这南北来往的船主们中间定有人懂算数、熟关务。
他们心中略想想,自然能明白其中错处。可船商们跋涉千里而来,为不受羁留延搁之苦,早日贩货过关,此时自然只会吞声忍气,不敢问询究竟。但心里难免以为——是顾长清营私舞弊,亏缺侵隐。日后若有人呈告,顾长清岂不蒙冤。
苏妙真当时自觉不能坐视不理,才仍是冒着被顾长清发觉的风险指了出来。
但现在想起,仍是忐忐忑忑:顾长清究竟有没有起疑心?若起了,为何不问她?若没有,也说得过去。
毕竟自己作苗真时,嗓音、身量、容貌都与现在大不相同。何况今日她也只提了乘方,凡是略略学过主持中馈、算账理财的大家女子,没有不懂的,她无非不用算盘又比别人快上许多。
苏妙真边走边想,不多时,两人回到官署后院。
毛球和小黑正趴在院中木香棚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绿意给它们正梳毛,见苏妙真进来,忙迎上道:“姑娘,那应兽医过来瞧了,也给小红马配好药了,说只要灌几服下去,保管病好……”又笑道,“姑娘往日爱小红马爱得什么似得,轻易不许人碰,奴婢这尽心尽力地照料着,姑娘可有赏赐?”
苏妙真即刻一喜,还没说话,就见顾长清立住脚步:“妙真,那匹红马品相一流,怕是千金不止——今年年初我在东城曾见过一匹类似的——是,是问弦送的?”
苏妙真摇头。苏问弦自打她在南苑受伤后,压根不许她骑马。这还是赵盼藕感念她居中调解的情谊,才送她一匹小红马。
苏妙真爱得不行,人到苏州也把小红马带来,就指望着哪天能说动顾长清,领她到郊外骑上一骑去散散心。“是我嫂嫂送来的,因为她——”
苏妙真顺嘴欲说,忽地想起这牵扯到赵盼藕的名声和苏问弦的脸面,便紧紧闭嘴,只瞅着顾长清。
“我也不知道嫂嫂怎么出手就是一份大礼,可能是给我送的陪嫁礼?”苏妙真长长的羽睫眨了几眨。顾长清看去,只见得她娇艳的面容上满是小心谨慎,他微微一愣,还是赵家么。
晚秋近午的日光仍透着几分萧瑟。
苏妙真轻咳几声,做不经意状笑道:“不说小红马了——今日关上的事我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奇异呢——”她叹了一叹,“那会儿也不知怎么了,突地就灵光一闪,算出来个究竟,居然是之前再没有的顺畅准确……夫君,以后若你需要我看看铺子田庄上的账册,我也算心里有个底了……”
苏妙真一面说,一面小心觑着顾长清的神色,见他虽是沉默不语,面上却带了笑意,该是并未真正起疑,便轻松几分,待要传茶上来,冬梅已然捧了两盏进来,默不作声地递到顾长清手中。
“妙真,若没有你今日的这灵光一闪——”顾长清温和的声音响起,“总之,这事我该谢你,但我思来想去了一路,也没想出怎么谢你,妙真,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苏妙真听他语气,即刻心中一定,他不是因为起疑心而沉默。便笑道,“要么,等小红马病好了,你带我往郊外寒山寺去骑马散心?”
“好,不过倒得等上一段时日……”顾长清顿了顿,“浒墅关水网密布,下设三桥七港,旧日常有商船偷越漏税,历任监察恐稽查不周,又多设了几处口岸。但我上任以来,暗中查访,听说有蠹吏委官在王庄等地私增近二十处口岸,不仅稽查,还擅自课银……过几日我便要到各处巡查一番,十天半月怕回不来——你独自在家,若是无聊,便可让顾寅等人护送你往苏州城里,枫桥、阊门等处转转,亦可去见见世子妃……”
苏妙真一怔,他又笑道,“差点忘了,问弦今早来信,说三江营等处的盐枭逃窜到苏州方向来了,他多半要为公务来一趟苏州……”
转眼间,十一月便来了,顾长清出门已有五天。
第122章
这日侵晨,寒风入骨。绿意打着哈欠,裹紧身上紫袖袄,推门去唤苏妙真起床。进房一瞧,却见得那床榻上早空落下来,忙走出卧房,与院中迎面而来的蓝湘撞个正着,“姑娘呢?”
蓝湘伸手往西厢的绣房一指:“早早起来,和翠柳黄莺她们在折腾着学织布呢,连饭都不用了,我寻思着取了送进绣房,好歹劝着吃一点……”
绿意点头,“也不晓得姑娘这是怎么起的心思,往年在伯府连针都不爱动的,这一来苏州却忙着要学织布,累坏身子可怎么成……”蓝湘摇头,“姑娘做事虽然每次都出人意料,但没有一回是瞎折腾的,这回肯定有什么玄妙在内……”说着,二人便到后厨灶上拾掇了小菜粥饭,一同送到绣房,还没进去。
翠柳含了羞愧哭声传出来:“姑娘都指了明路,我和黄莺还造不出来织机,实在是我二人太过愚笨了。”又听黄莺沮丧道:“翠柳说的是,都是我们太蠢笨了,才耽误姑娘这么许多功夫……”
“没事,咱们慢慢来就得,一个月不成一年,一年不成就两年……”苏妙真安慰的声音又甜又软,“再说了,这也不怪你们呐,是我绘出来的图过分粗糙,只给你们二人讲个原理,就让你们上手,当然得费些时日,与其说是你们笨,还不如说是我记性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