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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不能仅凭一腔血气,不计后果。她得审时度势,按照今世的规则,为来祈嗣的妇人女子们周全筹划,好既能替受害的妇人报仇,又能不打扰她们平静的生活。
苏问弦神色一松,不以为意道:“我在乎的只有你和母亲,别人如何,我不想管。”
苏妙真闻言一怔,顿了顿,苦笑道:“那也还有周姨娘呢,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爹爹的——”
苏妙真没说完。苏问弦会答应么?或许对他而言,伯府五少爷被质疑身世才是最好的。
更别说若不拿实情来对外宣扬,别人就会对他闯入大佛寺搜捕僧人而心生不满,进而攻击苏问弦行事狠辣——时人多信佛崇佛,若无让人信服的理由,苏问弦此番行事,只会让人群起攻歼。
扬州府和苏州府差不离,都乃本朝赋税重镇,还是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地儿,顾长清在钞关上都那样艰难,苏问弦在盐道上又何曾容易?
他若被人拿了错处……
苏妙真心思千回百转,她不想麻烦苏问弦,可又着实不忍那些曾来此地的女子们从此名声受辱,她自己就吃过坏名声的苦头,深知这地方,女子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贞”字。女子一旦失贞,不是被休逐,就是被冷落,或者还有更糟的,只有一死。
苏妙真垂下脸去,小声道:“哥哥,你能想想办法吗……求你。”
她以为要等很久。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她感觉到苏问弦走过来,握住她的肩头把她搂入怀中。苏问弦低声道:“真真,我答应你。”
……
大佛寺内,小藕官领着杨千户匆匆赶到子孙堂净室内,入眼见得的就是杨乔氏抖抖嗖嗖地穿着衣裳,嘴里不住默念着什么。
小藕官见得杨乔氏安然无恙,登时心中一定,待要让杨千户赶紧叫人护送,扭头一望,却见杨千户呆愣在门槛之外,一脸震惊。
一时间,屋内屋外的三人都愣住了。半晌,杨千户低声问:“雨浓,你这是,你这是被贼人所污了?”
杨乔氏踉踉跄跄地走向她今日盼了无数回的相公,然而还没经过圆桌,她瞧见杨千户后退一步,退回院中,那里,那里是阳光照耀的干净地儿。
杨乔氏浑身一颤,她明知自己该咬死了不承认。那位好心夫人许诺过自己,会帮着隐瞒,可——
杨乔氏低头,她的衣衫绸裙上全是褶皱与污渍,杨乔氏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摸到袖中某物,终于,无声无息地点了个头。
小藕官脚一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杨乔氏,朝犹在槛外不动步伐的杨千户大声道:“千户大人,这可是你娘子,这会儿虽有兵卫过来襄助,您也得早点带杨夫人回府才安全。”
杨千户冷笑一声,背过身去,杨千户是武人,他肩膀宽阔。身形高大,挡住了外面愈发消散的斜阳余辉。
杨乔氏紧紧抓着小藕官的手腕,拼尽全力还是强笑出声道:“相公,咱们有孩子了。”
杨千户浑身一颤,他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怒吼道:“你当我是任人糊弄的傻子不成?你身为女子,既已失贞,不知自悔,反而拿有孕来搪塞我,你若有半分羞耻之心,就该在受人侮辱时以死相拼,而不是任人奸污,你这样下贱的女子,我们杨家容不得你!”
小藕官加力抱住摇摇欲坠的杨乔氏,只见杨乔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胸前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呼着气,顷刻间就憋得面目青紫。
小藕官忙给她抚胸,急声劝道:“杨夫人,您有着身子,别哭的伤身,千户大人这只是怒火攻心,他不是真的要休了你,俗话说夫妻一夜百日恩,你们二人可成亲两年了,千户大人在外头吃酒时甚少叫戏子粉头相陪,他待夫人的心那是日月可鉴,等他醒转过来,自然晓得这不是夫人的错……”
小藕官这番话被还没走远的杨千户听了个正着。他扭头过来,冷笑道:“我杨家百年门楣,焉能容如此抹黑,她非但任由恶僧侮了身子,没有拼死反抗,还企图瞒天过海骗过我去,若非我今日恰好在运同府听个正着赶了过来,此妇岂不要给我杨某人带个绿头巾?”说着,他拉住一进院巡查的兵士,“即刻去拿纸笔!”
那兵士不知其意,但被杨千户塞了一张银票,心道:眼下敖力敖勇等人已经把各僧人尽数压到前堂,他就算略开小差赚点银两想也无妨,便当即答去办。
杨千户见得人走远,这才又看向小藕官二人,冷笑道:“乔雨浓,我给休书一封!从此你我一刀两断。若我有半分迟疑,我杨某人就是……”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跨入院中的一女子接话怒骂:“你就是个是非不分的王八蛋!”
这破口大骂的来人自然是苏妙真。她与苏问弦在画舫议定事后,思及杨千户突地闯来撞破,或许会让杨乔氏羞耻之下再寻思路。就极力央求苏问弦领她进去,好看看杨乔氏小藕官等人。
恰逢敖勇出山门回禀,说一干恶僧尽数被缉拿押入前殿,只等苏问弦一声令下,就可处置。
苏问弦见无危险,又经不住她磨,更不放心她离开视线,便把前殿之事暂且委给敖勇,由他带人看管。又让人寻来一帷帽,亲自陪着苏妙真进来找杨乔氏小藕官,
苏妙真进院前模模糊糊听见了个“拼死反抗”“下贱”“休书”之类的话,气得遍体麻木,立即冷笑道:“拼死反抗?不说没有为了抵抗贼人让一个弱女子去拼命的道理,杨夫人被贼人拿符水迷香晕了身子,你让她如何反抗?你口口声声骂她下贱,须知她可是已有孕在身,日后就是你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