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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清被侍书顾寅按到红木东坡椅坐着,又反手要抓妙真手腕,苏妙真灵巧避开,见他眼睛黑亮黑亮的,好像把人定住一样。
    她立时间偏开脸,顾长清握住她的手,像是做错般事小心翼翼问道,“夫人,你原谅为夫了吗?我不该让你伤心,夫人,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要笑话你的行书的。”
    苏妙真起先见他如此,只当他在说违背两年前的誓言反而争取赴任两广,心中本是一酸,点头胡乱应付两声,听到最后一句话,柳眉竖倒,心里腾腾冒出火来。
    苏妙真还没发恼,顾长清却得了这一保证笑得见牙不见眼,额角汗光青湿,细小的汗珠子流过直挺鼻梁,他口齿不清,不断低声说,“真真,你别中意别人,你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苏妙真不由一愣,刚要说点什么,瞥眼瞧见厅内众人掩面偷笑,登时大窘,哪能不知道这些人原都听说过二人旧事的,见此情景自然忍俊不禁。
    苏妙真面上无光,又被他这一声比一声大的叫嚷弄得两颊通红,用力抽回手,咬牙吩咐了句“还不给顾巡抚看解酒茶”,再不理会顾长清,这就负气上轿。
    帘子刚落下,听得陈宣走进来:“景明,你怎么跑偏厅来了,倒让我好找。”陈宣的皂靴在青石地板上踏出轻微声响,他语气似诧异似了然,“夜深了,苏姑娘还没回府吗?”
    ……
    五月初七镇抚两广的文臣武将们出发离开,筹备军需粮饷的旨意也随同去往各布政使司。
    同期朝廷还议定要行短途海运,挑在登莱至天津府运二十万石漕粮。由临清的林知县转任御史,同户部下来的郎中一起办理,漕军主运,六月中下旬起程出发。
    苏妙真五月十一抵达山东探看宋芸。宋家被抄后全家移居乡野,靠耕种祭田度日。
    宋芸卧病久已,脸色青白,见自小相熟的姐妹远道而来看望立时泪如雨下,看得绿意都格外不忍,领着丫头婆子们往屋外帮忙宋家洒扫庭院搬运礼品。
    苏妙真亦然心如刀绞,好半晌方把宋芸相公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痛快,又说起休妻还有三不去,宋芸陪着守过孝,完全可以告上衙门出口恶气。
    宋芸握住她的手,勉力笑道:“真真姐,你也别为我难受了。他也是逼不得已,补缺后有个罪官之女做正妻,官场来往上说起来总是不好听。他爹不会同意的。”
    “官场险恶,上头为平民怨物议,张元辅又怕人说闲话,我爹这辈子都没有再起的时机了。这种光景,其实他就算不休妻,我为了不牵连他和孩子,也是多半要自请下堂的——夫妻本是同林鸟。”
    “我家既有此祸,我不能连累他们。”
    苏妙真一愣,瞅着神色坚定的宋芸,益发难过。
    又怕惹宋芸不快,就说起些来日替宋学政活动早点放他回家,再让人将上好白沙参煮成汤水,亲自搅凉后喂宋芸喝了:“这都是从宣大运来的,长贡鞑靼王帐的,我给你带了整两箱来,还有一箱高丽参,吃完了使人告诉我一声,我在宣大官市有门路,还有许多呢……你好好养身体,将来还要看儿子娶亲做个老封君,不是吗?”
    苏妙真劝完宋芸,见她为了不连累夫家如此委曲求全,虽能理解,但终究恨她夫家无情,未免越发不畅,同宋家人说些劝读好耕安心生活的话,又把带来的财帛物件搬进正堂分给众人。被宋家苦留午饭后乘车回城。
    一行人刚到到满宁寺附近,就听一阵骚乱,启帘一看,不知哪来的成百上千漕兵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掀翻了无数货摊人马,潮水似的狼奔豕突,伴随着“踩死人了”的惊呼声,径直往临清府县等衙门方向冲。
    马车内人人惊慌,绿意急的六神无主,苏妙真稳住心神,停车着人打听由来。
    林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逃回街角,扶着墙报说:“不好了,临清府驻扎的漕军听闻要行海运,说是风高浪险,连上头来的户部官儿都在海上漂沉差点没丢了命——”
    苏妙真讶异掀开车帘:“杨世南的官船沉了?”
    小厮急急点头:“小的听说是户部郎中,叫什么倒不知道。所以漕军一听消息哪里肯干,称这是赔命的差都不肯去海上出运,这就闹出哗变来了!”
    “把府衙县衙的官兵揍个臭死不说,还团团围住,要大人们给说法废海运!”
    说着说着,城里的叫嚷声越来越大。绿意咬咬牙就要跳下车往衙门方向跑,苏妙真忙使人拦住她,严声制止:“眼下漕兵哗变围堵县衙府衙,你去了又进不去,再有乱子被人劫持怎生是好。”扭头吩咐道:“把挂着的知县官旗赶紧摘了!可别让人认出来!”
    绿意咬唇,眼泪汪汪:“这街上到处是漕兵,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好在苏妙真早知要行海运势必艰难,更在顾长清临走前两人对此事书信里商谈过数遍,当下也心有章程,沉吟两下,正要吩咐人调转马车往漕院行辕去,临了看见一个人骑马过来,身后随着一干兵卫,她眼中一亮,拉高车帘,扬声唤向来人。
    *
    陈岩看着一身官服的主子陈宣缓辔徐行,似在琢磨什么,轻声道:“杨世南的官船在海上抛沉,自己虽没有危险,但着实丢脸,等传回京城上头肯定要对海运心有疑虑。眼下又有那几个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