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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牙咬得咯咯作响,扭头扫视众人,“一定是魏家苛待你,一定是魏煜泓宠妾灭妻——”就要发作出来,苏妙娣死死拉住了她。
苏妙娣虚弱摇头,朝春杏抬了抬手,春杏急忙擦泪到门口说:“大爷二爷各位姨奶奶,奶奶要和妹妹说些私房话,还请各位先行一步。”
众人被赶到外院,苏妙娣一面叫奶娘把女儿芙娘抱来给苏妙真看,一面解释虽和魏煜泓因种种缘故渐行渐远,但她向来有心机手段,那些新宠在她跟前翻不出浪。
“别信谣言,没人推我害我,是我自己身子弱,心思向来多虑……再有,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芙儿还是早产……所以和她们半点关系没有……”
苏妙真忍泪看了襁褓中的弱小女婴,夸道:“好俏的小姑娘,比姐姐眉眼生得更好,我们芙儿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孩,将来一定百事顺遂。”见姐姐笑得嘴角弯弯全是为人母的满足,急忙让把孩子抱出去。
苏妙娣眸光流转,轻声道:“我这些日子午夜难眠时,就总是,总是怀念咱们一家人,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处的日子……咱二房和别的门户不同,爹娘感情坚贞不渝得好,又百般爱护你我……”就说起昔年在扬州府打秋千作诗社开画坛的快活,和踏青拜佛划船钓鱼的自在。
苏妙真紧紧抱住姐姐,不敢哭泣,柔声道:“姐姐,等你养好些,我接你回金陵老家,咱们去江南转转,再出海玩玩。保准有自由的日子。”
苏妙娣却不接话,兀自回忆道:
“娘当年哭着问,是不是她偏爱你忽略了我,竟让我那样退让藏拙……其实我知道,娘虽然偏宠你,但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只是见我性子婉顺谨慎,你却三灾八难,才分心给你更多……”
她看向苏妙真,脸上浮现些歉疚:
“其实,其实我是有一点点羡慕埋怨,和嫉妒不满……我是想过,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娘和爹就会只疼爱我……但是真儿,你对我太好……”
“你实在对我太好……”
苏妙真再也忍耐不住,埋头泪水一滴滴落下,苏妙娣止不住回忆道:“你十一岁那会儿,做出第一盒胭脂给我来献宝,要我在元宵灯会里压倒群芳——陆婷婷岳饮芳看到我那新妆打扮,眼睛都瞪圆了……后来大觉寺你百般周全,还不惜名声地接生进产房,只怕我落下谋害庶母的口实……再后来你这小财迷也不知从哪里赚了许多银子,每年又给我补贴一二十万——”
说到这里,苏妙娣招手春兰捧出描金匣子,“我没乱花,都用来置办地产田庄各色矿产铺子酒楼,也赚了许多……你都拿走,千万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的……以后再给芙儿三万五万的,再加上我的嫁妆,也够她一生吃穿不愁了……”
苏妙真勉力挤出笑容:“我早合计好了,将来我的东西全给芙儿,让她顺顺心心富富贵贵地过一辈子。”
苏妙娣摇头不许,苏妙真不愿和她争执,假装应下。苏妙娣这才满意一笑,靠在妹妹怀里,再度追忆闺阁旧事:
诸如芙蓉诗社苏妙真苦求姐姐代笔;瘦西湖上苏妙娣和妹妹比赛钓鱼;玉真庵里众闺秀围炉夜话却疑神疑鬼。
最后她忽地要来把并州银剪,“喀嚓”一声,竭力绞断大束青丝,塞进贴身保管的香囊,流泪微笑说:“真儿,我的好妹妹,我眼看着是不行了,你把我这缕头发葬到爹娘身边……我不想待在魏家,我要家去……下辈子咱们还当爹娘的孩儿,我还当你姐姐……”
苏妙真一手紧紧抱她在怀,一手死死抓住香囊,感受至亲姐妹的断续呼吸,微弱心跳,恨不能嚎啕大哭,把这世上的眼泪都流干去。但却只能无声哽咽:“姐姐,姐,你会好起来的,你会的。”
七日后的八月十五。侵晨天还没亮,因听苏妙娣愈发不好,傅绛仙、苏妙茹和王家几位姑娘等苏家亲眷一起赶向魏国公府,在外院见到魏家兄弟颠三倒四地敷衍各府的勋贵高官,话都说不利索。
至巳时三刻,忽地丧钟敲响,登时众女都软了身子。满府下人哭得地动山摇,魏家兄弟魂飞天外,神色无比惨然,俱是站立不住,甚至连打发奴仆往外头报丧送信都忘了,还是官客中有人开始安排提调,下人们这才行动起来。
众女再也忍不住,举帕哭作一团。一时走到房下,春杏哭着出来,报说苏妙真正在为姐姐装殓,送姐姐最后一程。等到晚间,才见房门从里被推开。
时正中秋佳节,碧落高悬冰轮,万里无云河汉。苏妙真侧耳倾听,遥遥远处,传来丝竹萧管。
“芙儿是姐姐的女儿,我是姐姐的妹妹,等我满孝,芙儿随我回苏家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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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长媳的丧事隆重一时,但凡有头脸的人家都来上香凭吊一场。
丧礼当日,裕王亲至魏国公府,称受过伯府照抚之情,和苏妙娣情同兄妹,如今膝下无一儿半女,故早先和苏妙娣商量好了,要认其幺女作养女,将来还会为她请封郡主或县主的名位。
陈宣吊唁礼毕,在回廊与苏妙真相遇。想起滴珠惊魂未定的言语,和那自答了快两百次的“不值”。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仍是开口。
他听见自己道:“五个月前,弟妹和吴王没做成的那笔交易,宣愿意庶尽其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