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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内没有光。无法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华玉感觉,自己好像来了许久了。
突然间,似有一阵熟悉的声音透过惨叫求饶声,传入她的耳内。
华玉紧张地扬首盼望。
直到看见檀云秋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忍了一夜的无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泪珠一颗接连一颗滚落下去。
她压抑着哭腔唤道:“......王爷。”
檀云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华玉褪去华服,穿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素色袍子。她的发髻散开,乌鸦鸦的黑发披在身后,头上无珠钗,面上未施粉。然而即使如此,她纤弱的身姿似也在宽大的袍衣下若隐若现,面上泪珠点点,更添柔弱。
檀云秋仓惶移开目光。
“把门打开。”
狱卒上前打开大门。
檀云秋进去。
他居高临下盯着华玉。
“若你安分守己做皇上的妃子,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你后悔吗?”
华玉仰面,眼下还带着将掉未掉的泪珠,斩钉截铁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对于我做的事情,从不后悔。”
檀云秋冷笑一声:“若让你死在这儿,也不后悔吗?”
檀云秋弯下腰,目光逼视。他的脸颊在烛光映照下,有些白,眼珠乌黑似暴雨前的乌云。面庞线条僵硬得让人看一眼便觉得透不过气。
他浑身散发着残酷冷漠的气息。
华玉颤了一下。
而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若真是不想要管自己,大可以将她丢在这里,任凭审讯。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来了大狱,还问她后不后悔。这就说明,其实他也并不希望她就此死去。
还有希望的。
华玉道:“我的心意,王爷都已经知晓,不必过多赘述。只说这件事情,是我莽撞了,解下王爷腰带却并未小心藏好,以至于让人发现,才有了祸端。与后妃有染,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王爷自来威风赫赫,行止有度,因我遭此污名,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若杀我,能止住这些乱人耳目的话,我的性命全凭王爷做主......”
她身姿纤弱,匍匐面前。
檀云秋道:“......这是真话?”
华玉眼下的泪珠倏然落下:“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檀云秋似乎被她的泪珠刺了一下,后背蓦地僵了片刻。他合着双唇,许久才道:“真话是什么。”
华玉语气带颤:“我想求王爷救我。我不想死。”
檀云秋强迫自己不要再盯着这女子看。
她的眼泪、她带着哭腔的语气,甚至连她微微颤抖的身子,都像是被下了神秘的巫术,落在他的眼底,竟让他有些许不忍心。
他向来不会对人心软。
可是对上孟华玉,却屡屡败阵。
他逼着自己将目光落在她的身后。
那里铺着一层干草,地面濡湿,浸着鲜血与泄出的液体。味道难闻,难以忍受。即使深夜,仍有审问,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样的地方,不单单是身体无法忍受,对于精神亦是极大的摧残。
他记得,从大狱门口走到这里,期间路过数个上刑的场景。
她都看见了吗?
她害怕吗?
檀云秋动动唇,随后像是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连忙将方才的想法从脑海中扔出去。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残忍无情:“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你呢。”
华玉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越发无措可怜。
她坚定道:“王爷神通广大。若想要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华玉静静蹲在地上。夜色寂静,衬得狱中越发如同地狱。她在这里呆了大半夜,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留下来。尤其还是,带着对未来的无知,这使得她整夜都被莫名的恐慌笼罩着。
她并不确定摄政王会帮自己。
但摄政王是她唯一能够去求的人。
华玉抛掉被教导十多年的矜持自贞,她站起身,长久蹲地使她的双腿发麻,她慢慢动着,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朝着檀云秋走去。
青松茂竹站在檀云秋身后。
门外守着狱卒。
华玉尽可能地忽略掉他们的存在,眼神定在檀云秋的身上。
檀云秋猜不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孟华玉一向做些出乎他意料的动作,他本能地往后倚着,企图离她远一些。
华玉面颊红了。
华玉坐上了檀云秋的腿。
摄政王的双腿在当年的刺杀中,已然残废。她原以为坐在上面跟普通的椅凳没有区别,坐上才发现,还是有的。
裙下发烫,似在火上炙烤。
隔着厚重的布料,仍能感觉到檀云秋的双腿结实有力,硬、邦、邦似山石。
华玉顾不得心底升腾的羞涩,与隐隐的惧怕。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
对准了檀云秋那双合得绷直透着冷气的唇。
......
良久。
华玉呼吸困难。蓦地抬起头。
“我求王爷。救救我。”
声调宛转悠扬,在若地狱的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檀云秋的神识短暂地消失了。
他的眼前蒸腾起一片茫茫热气,这股热气烧灼着他,让他坐立难安。椅坐上仿佛被不怀好意的人放上了钉子似的东西,他想起身,可是腿上如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