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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我自己的感情,似乎太过稀薄了。
和教祖大人不同的是,我能够感受到喜怒哀乐,能理解他人心中所想,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像他们爱我一样回应他们的付出。
所以我所做的事情,归根究底,和教祖大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教祖大人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檐廊回荡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依旧翘得很高。
“您觉得很可笑吗?”
我问他。
教祖大人对医师先生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带着点尊重,但其言行举止,又不像是真的尊重医师先生。
“不不不,”教祖大人连连摇头,环抱着双臂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毕竟我的记性一直都很好,重要的东西一个都不会忘记。”
嘴上这样说着,教祖大人却没有丝毫要向我讲述他想起的那件“以前的事情”的意思。
气氛不知何时沉默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沉,明明白天那么晴朗,可一到了夜里,天上却连星星也不见几颗。
廊间垂挂着灯笼,烛火的微光落在教祖身上,他安静下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愈发虚无,仿佛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薄弱了许多。
感受着如此奇妙的变化,我却想起了医师先生。
我曾对他说更想和他一起赏月,可如今想来,连这个愿望是否有实现的那天也无法确定。
“真奇怪啊。”我感慨道。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教祖大人只是向我垂下眸子,没有作声。
“明明以前都不会有这种想法。”我抬起脸看着教祖:“我觉得有些难过。”
让人无法舒展眉头的悲伤,以及那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不甘,交织在一起时,便再也挤不出半分笑意。
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也不是为了回应任何人而作出的反应,而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心愿无法达成而产生的情绪。
就像那时的烟火大会上,接过医师先生递来的苹果糖时,心中猛然涌出的喜悦一般强烈。
泪水不知何时浸湿了脸颊,教祖大人的反应我也无从顾及,更何况他这时候的存在感本就不强。
当我平静下来,重新抬起头时,面对的是教祖大人有些复杂的眼神。
“如果睦月需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都乐意哦。”教祖立马精神抖擞地说:“虽然你并不是万世极乐教的信徒,但如果睦月得到了幸福,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他一边说着,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扇子,在凹陷下去的花纹中残留着的,是已经发黑的干涸的血迹。
所以在他看来——
“解脱了就算是获得幸福了吗?”
“当然。”教祖语气肯定地说。
“那么我拒绝。”
教祖大人想要做什么,从他拿出扇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在他看来,既然活着只能感受到痛苦,人世间充满了悲伤,那么死亡便能帮助人们逃离这些苦难,哪怕所谓的天堂其实并不存在,对死去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至少他们的确不用再承受着人世的负担——这就是真正的幸福。
但我并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解脱。
教祖大人像是不放心似的,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吗?”
我摇了摇头。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我的脸色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但教祖大人却叹了口气,他低下脑袋,视线落在了我的手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握住了我的手。
“教祖大人?”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太意外了。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教祖大人很快便松了手,将自己披在肩头的外袍拿了下来,盖在我身上:“要是又因为和我在外面赏月生了病,那位大人又会生气了吧~”
说这话的教祖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就好像刚才那个连工具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让我解脱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位大人?”我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医师先生吗?”
明明嘴上称呼着他为“那位大人”,但态度上却看不到什么敬畏的神色,想必是因为,医师先生虽然看起来冷淡又严肃,实际上却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吧。
所以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教祖大人,一定很受医师先生的青睐。
毕竟教祖大人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那位大人的脾气,睦月应该也很清楚吧?”教祖大人无奈地摊了摊手,耸耸肩说。
我点了点头,回忆起医师先生每次与我见面时的表现。
虽然大部分时候,医师先生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亲近,但如果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真实心意,却意外的是个会接受并予以回应的人。
我望着教祖大人说:“医师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教祖大人没有反驳,想必也是同意了我的说法。
不知聊了多久,我已经觉得腿脚有些酸痛,教祖大人却丝毫没有显露出疲态,仍是朝气蓬勃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
在听说了曾经有很多医师断言过我活不过春节的时候,教祖大人这次没有落泪了。
他笑得很是灿烂:“但是睦月却一直活到了现在,真好呀。”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是教祖大人的真心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