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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早已感受不到寒冷,但在此刻,无惨却忽而有种全身发冷的感觉,这并非属于身为鬼的他,而是属于——
人类的。
是源自人类之心的感情。
而那是本该被他舍弃的、无需在意的东西。
他听到自己用平淡而冷静的声音开口,让其他人暂且出去,以便于更好地为她进行诊治。
无惨的动作很镇定,与他心中那些汹涌着的奇异情绪截然不同,仿佛躯体早已与感情分离,面对着她的只是这具属于“鬼”的身躯。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一个多余的动作,诊治结束后收拾着药箱的时候,他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她问:“我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吧?”
鬼舞辻无惨忽然僵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下一个动作应该做什么,他抬起脸看向少女的方向,对上了那双灿若霞光的眸子。
分明瞳眸的颜色是深沉的黑,却比无惨的红更加绚丽夺目,与那双眸子对视的瞬间,无惨下意识开口了:“你想要活下去吗?”
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似乎从哪里借来了几分安宁,又像是因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等待她的答复上,那份僵硬之感倒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而这时候,无惨才明白她的笑意为何如此轻浅。
因为对普通人而言极为寻常的笑容,却是她的身体承受不起的负担。
无惨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她蜷缩在寝具内剧烈地咳嗽着,许久之后才逐渐停歇。
她的声音更轻了。
“大概,是想的吧。”
*
鬼舞辻无惨想要救她。
这世间除他之外所有的鬼,都是他用自己的血液转化的,接受的血液多少决定了鬼的强弱,也决定了无惨对他们的重视程度。
但他并不想把血给她。
并非是因为吝啬,而是其他的,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于是他真的认真为她进行了治疗。
自从变成鬼之后,鬼舞辻无惨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能克服阳光的方法,自学的医术在多年的沉淀之下,也勉强有了几分成就。
如果他全力想要延长一个人的寿命,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看着病榻上的少女日益好转,甚至挺过了那年的寒冬。
看着她康复起来的模样,无惨却忽然生出了某种近似惊慌的心情——他似乎,并不希望她彻底痊愈。
这样的心情,让无惨自己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尤其是给她进行了注射之后——分明在此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是针尖刺入皮肤的时候,她却完全没有流露出半分害怕的神色。
无惨并不喜欢这种反应。
但他喜欢她注视着自己的模样。
鬼舞辻无惨拒绝了她一同前往河岸欣赏烟花的邀请,却在烟花升起之前独自来到了河边——他很轻松地在人群之中一眼找到了她,并看着她与那些人走散。
于是他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候的源睦月依旧看不出半分慌乱的模样,镇定得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虽然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想法,但无惨还是遏制不住心底里升起的无名焦虑。
直到她露出了那种表情——意料之外、悲伤而又喜悦、笑容与泪水交织在一起……
鬼舞辻无惨心里的那根弦,忽然断掉了。
于是无惨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咬了她的苹果糖,在她问出那句“等我好起来了,可以嫁给医师先生吗?”的时候,对她说出了来年的春节。
仿佛诅咒一般的存在,永远也不会来临的——约定之春。
源睦月既是无惨所见的唯一神迹,也是他所经历的,最大的诅咒。
他希望她能活下来,又见不得她光风霁月的模样,这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样,让时间一天又一天流逝而去。
然后他见到了很多的血——还有面色惨白的她。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爱着鬼舞辻无惨了。
拼尽全力,付出一切,哪怕需要跨越的是人鬼的隔阂与时光的洪流——
她还是希望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而在分给了她血的下一刻,看着她露出那般痛苦表情的时候,鬼舞辻无惨也终于明白了他不想把血分给她的原因。
因为源睦月……不可能变成鬼。
第14章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些许凉意,侍女便回房间去为我取外衣。庭院中只剩下我和清直,不知为何,那孩子安静地注视着我的模样,竟无端让我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似乎在我也不记得的什么时候,也曾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可惜的是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只能就此作罢。
今日的夜空云团稀疏,星辰皎月都看得十分清楚。我走到外廊边缘,在木质的檐廊坐下,而后看着站在我身前的男孩,拍了拍身边的廊板。
以坐下后的高度来说,想要看到他的脸,是需要微微仰起脑袋的。我维持着这个姿势问他:“可以陪我一起坐坐吗?”
若是多想些,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我仰着脑袋看他会有些辛苦,所以才会真的坐了下来吧——虽然依旧是一言不发。
能对我的言语有所反应已经很出人意料,我也不对他能和我说些什么抱有希望,于是自言自语般开口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呢,所以晚上的月亮也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