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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露出额角的短暂瞬间,我看到了一小片如烫伤般皱起的皮肤,但在下一瞬却又觉得,那是如树皮般枯萎的模样。
我怔了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询问了:“您的脸……”
主公毫无阴霾地笑了笑,面上的神情温柔而又平静:“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因为家族中出现了‘鬼’,所以全族都陷入了诅咒,身体会在日复一日中变得虚弱,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大抵是我面上露出的神情令主公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是十分奇怪的感觉——陌生却不讨厌。
在此前从未有人对我做出过这样的举动,就像是……长辈一般吗?
明明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但主公大人所展现出来的模样,却仿佛是所有人的长辈一般,他是如父兄般的存在,宽容而又慈蔼。
“您不觉得痛苦吗?”
我忽然有些难以理解,我并不觉得病痛难以忍耐,是因为我没有需要在意的事情,但主公大人和我对话时告知我的那些话语,却足以证明他有着无比坚定的目标。
知晓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知晓自己想要追求的结局,明知道那样的未来甚至可以称得上虚无缥缈,却不会因此而感到痛苦无力。
主公摇了摇头,对我说:“因为我知道,同样渴望着那样的愿望实现的,并不只有我一人。”
“鬼杀队中的其他人、被鬼夺走了幸福的人、他们的后代和我的后代们,所有人都在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诚然这样的道路漫长且艰难,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结束。”
我忽然生出了某种近乎慌乱的情绪。
那样的情绪在主公邀请我加入鬼杀队,试图让我成为新的水柱时便攀升到了极点。
我拒绝了他的请求。
并非只是觉得这样的请求不合常理,大抵也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在其中。
站在檐廊上的主公大人依旧平静,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是因为放不下什么吗?”
我睁大了眼睛。
“在你的心里,埋藏着十分沉重而又悲伤的东西。”
他忽然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原本以为是家人的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但事实却似乎又并非如此,因为在我告知了你缘一和义礼的事情之后,你的反应告诉我,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
“或许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我觉得,那才是更加重要的原因——是驱使你来到这里的真正理由。”
我认认真真地听着每一个字落入耳中,忽然明白——在此前从来都是我观察他人的情绪,而现在是第一次有人看出我的真实想法。
主公大人是对的,驱使我来到这里的,的确也有家人的原因在内,但更多的,却是被我刻意压落在心底里的某个约定。
第50章
并非是那时那个与巫女形态的鬼舞辻无惨所许下的要一直在一起的约定, 而是在更早之前的时候便已经结下的咒,是在遇到她之前, 便隐约会在心底里浮现出来的某种想法。
我曾对人许下约定……
哪怕并不记得许下约定的缘由, 也不记得约定的对象, 甚至连时间和地点也没有半分印象, 但这个不知具名的约定, 却让我支撑过了一个又一个医师的断言。
直到我遇见了鬼舞辻无惨。
那时候眼前仿佛忽然被拨开浓雾, 本不明晰的念头在一瞬间清晰可见, 我仿佛能听到某个人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低低地附在我的耳旁唤着我的名字, 耳鬓厮磨般亲密温柔。
“睦月姬……睦月……”
我曾经以为那就是巫女的声音, 但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不对, 并不是她。
那是属于男性的声音。
是属于……无惨的声音。
却又不像是我后来所见到的、那个在我面前从女性形态变成了男性的鬼舞辻无惨,而是另外的……某个比他更加虚弱苍白的人类。
亦或者, 是比他更加年幼或是更加温柔的、难以从记忆中找出具体形态的什么人。
我的意识陷入了混乱, 甚至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此刻是否清醒。
一切都像是梦幻般虚无缥缈。
不论是我的经历还是遭遇,从年幼时长至如今的这段人生,亦或是生命中遇到的那些人——都令人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妄之感。
庭院里的暖风微微吹动着脸颊两边的发丝, 主公大人没有出声催促我,也没有对我说任何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任由我陷入久久的沉默。
而我抬起了眼睛, 视线内所撞见到的则是温柔的、带着包容与鼓励的视线。
忽然有种很想对他说些什么的念头, 想要对他倾诉些什么, 埋藏在心底里许久的东西,也会有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刻。
所以在那个瞬间,我开口了:“是一个约定。”
我对他说。
“虽然我记不清那个人的名字、样貌,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许下的约定,但那个约定的内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我曾对那个人说过,我们要一起迎来下一个春节。”
那是一直深埋在记忆之中,不管再过多少年也不会被遗忘的——约定之春。
在我说完这话之后,主公大人依旧用那般温和的视线注视着我,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