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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周行昃、章慈安以及从前的程水北一样,都是城东的金钱堆里长起来的,从小没吃过苦,大学随便读了个法学专业,刚毕业没什么打算,就被他表哥拉出来玩了。术业有专攻,周海学了四年觉得自己多少懂点儿,没想到那天碰见程水北这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被人给唬住了。
程水北看着年轻,心却像在刀枪剑戟里滚过一般,不怕疼,还知道怎么滚能避开刀尖。
周海和他表哥周行昃一样,被程水北那些奇思妙想和与众不同深深折服,心里把他奉成神一样的人物。他是逮着机会就开始问问题,程水北回去就和他说了一路。
“……你呀,别总想着学校里学的条条框框,没那么多规矩。想伸张正义先得学会灵活,纸上的是纸上的,记心里的才是你的。”
周海连连称是,顺带把自己的进度和程水北说了说。他已经和表哥报了警,目前在走程序,打算等立案后再起诉对方。
“嗯,你表哥也是这个意思,”程水北手里捧着装蛋糕的盒子,说话和走路都小心起来,“为了以后的发展,他想成立一个法务部门,现在杂志社规模还不算大,你刚好也闲着,要不要去帮他的忙,顺便锻炼一下?”
周海有些吃惊,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行吗?”
这两表兄弟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对梦想过于自信,另一个则截然相反。
周海完全不像是在东边长大的孩子,说话声音细弱,做事风格也如此。程水北十分担忧,这样子的人上了法庭会不会连辩护都磕磕绊绊的。
但富少爷的生活,哪儿用得着他操心。
程水北自嘲一句多管闲事,对周海安慰道:“没事,有你哥呢,他不也是啥也不会就开始鼓捣漫画吗,你比他强。再说了,还有我帮你呢!”
“嗯嗯。”
周海乖巧地点点头,忽而又问道:“水北,为什么你看着不大,却懂得比我还多啊,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其实已经二十好几了,长得年轻而已。不像我,我家里总说我是个小孩儿。”
程水北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得上是少年老成,那几年他经历了很多,有许多次差点儿和人在法庭门口打起来,回家路上被人泼油漆都是家常便饭,就连他和章慈安住的地方都被人找上门来闹事过。这样摸爬滚打过的他,怎么可能还是少年心性?
偏偏这些又都是说不得,他只能暗自苦笑:“电视剧看多了,摊子上的书也不少,看着看着就懂了。我肯定没有你厉害,你在学校里学的和我这野路子来的不一样——对了周海,我说的就是一个想法,也不一定对,你回去和同学老师什么的讨论讨论,多问问,别被我带跑了。”
2005年的法规,有些细致的条款是和16年后不同的,程水北从不敢说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
“嗯,我知道了,水北。你不用叫我周海的,叫我阿海就行!”
……
周海拿着判决书来的那天,程水北久违地在家休息。
十月底,下了连绵的阴雨,程文秋一受寒就咳得厉害,程水北索性没有出门,留在家里守着爸爸和哥哥。
小火炉暖着,程水北在堂屋门口借亮支了张桌子,让程南趴着写作业。
他自己则是抱着厚厚的一本《民法通则》研究,时不时地瞄两眼程南。
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小孩儿一个多小时就全写完了,一会儿挠挠东一会儿挠挠西,搞得程水北烦不胜烦。
“行了,消停会儿,给你出道题。”程水北把他按回板凳上,挥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如果昨天是明天的话,今天就是星期五了。”
程水北指着这句话问:“那么今天究竟是星期几?”
他的问题刚一抛出,程南果然不再胡闹,咬着笔杆子就去思考了。
程水北于是又躲懒成功,看了半小时的书。
一直到程南恍然大悟,叫嚷着抗议:“程水北你骗小孩儿玩,你就是不想教我,慈哥就不会这样,你是骗子!”
“你讲不讲道理啊,自己想不出来就怪我?”程水北憋笑失败,笑意扑哧扑哧地往外冒。
程南就把自己写写画画出来的结果摊给他看:“我用不同的方法推了三次,答案都不一样,你这问题就是错的!”
程水北一看,满满一张纸上都是哥哥推理的过程,他用最简单的方法一一列举,最后分别得出了“今天”是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一的结论。
程水北诧异于哥哥的聪颖和缜密,毕竟换成是他,在得到第一个答案的时候就不会继续往下算了,也不会去验算,更不会这么逻辑清晰地列明所有情况。程南的聪明,又一次超越了他的想象。
他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哥哥更喜欢章慈安而不是他了。程水北甚至有点儿担忧过两年哥哥会对自己更加鄙夷。
但目前,他还有可以和程南讲道理的能力。
“这就是答案呀,‘今天’并不只有一个结果,你已经算对了!”程水北用红色的蜡笔在哥哥的解答过程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勾,还龙飞凤舞地写了个“优”。
看着程南疑惑的小脸,程水北略带骄傲地同他解释:“其实这里面存在赋值重复,和不确定的多重参照系的逻辑弊病。如果昨天是明天,那么明天也是昨天,如此一来赋值后的‘今天’既可能是赋值前的昨天的前一天,也可能是赋值前明天的后一天,也就是星期三和星期日,再加上赋值之后的今天是星期五,因此有周三、周五、周日三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