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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羽吃完粥便守在浴室门口,生怕顾长愿反悔似的。顾长愿找了一套厚实的衣服,又套上雨衣,用胶带把靴子和裤腿缠在一起,绑了好几圈才推开门。
    风猛地灌进来,吹得岐羽连连后退,顾长愿连忙牵住她。她紧紧抓着顾长愿的手,像遇难者抓着浮木。
    院场积了半尺高的水,断枝和死鱼随着急流不断撞击着他们的小腿。三人佝着腰,像走在浮空的沼泽上,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欲坠。
    到了哨所门口,积水陡然变深,边庭一把揽过岐羽,把她抱起来。岐羽趴在边庭胸口,脸埋进他的肩膀。
    边庭单手抱着岐羽,另一只手伸向顾长愿,顾长愿见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暴风吹得他抬不起头,只被边庭牵着走。
    三人蹒跚前行,沿途不见人迹,四处透着潮湿腐烂的味道,偶尔有比轮胎还粗的树干,不知从何处被刮来,狠狠栽进水里,顷刻间消失不见,被水吞没。边庭紧紧牵着顾长愿,像是要把他揉进手掌里。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泥土变软了,这是靠近镇上的征兆,哨所附近还铺着水泥路,靠近镇上就只剩下土路了。
    顾长愿双腿没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往前,过了片刻,隐隐看到摇摆的棕榈树,树下堆满泡得发白的枝桠和树干,他感觉手心被重重握了一下,边庭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走吧’,只是声音被淹没在狂风里,一个字也听不见。
    到了镇上,天仍然没有亮,阴沉沉的,黑云从海上袭来,阻挡在茅屋和树木中间。
    顾长愿站住了,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镇上被洗劫了,荡然一空。
    茅草飘浮在水上,如一张巨大的篾席,几间茅屋的屋顶被掀翻了,像被削去了头颅的巨人,只剩下黑窟窿,僵直地站在地上。
    他不由得握紧边庭,像在黑夜里握住一丝光。
    岐羽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镇子。
    镇口的茅屋前,三五个士兵们正用尼龙防水布盖住的被风吹得只剩骨架的屋顶。看到他们,士兵们大吃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顾长愿跑到屋檐下,抖落身上的雨水,边庭把岐羽放下来。岐羽转身就往镇子里跑,被边庭拽回来。
    “高排长呢?”边庭一手抓着岐羽,一手抹了脸上的雨水。
    “在婳娘那儿吧,镇上的人也都在那儿。”
    顾长愿四处看了看,毗邻的茅屋都只有士兵守着,主人不见踪影,听士兵的意思,人都去婳娘家了。
    “走吧。”顾长愿说。
    边庭点了点头,又要抱起岐羽,岐羽却抓起顾长愿的手,焦急地跑起来。
    顾长愿只好拢起雨衣,跟着她跑。
    镇上的茅屋被损毁了大半,士兵们替它们罩上蓝色的防水布,看上去像灾后的简易避难所。水面上飘浮着被淹死的牛羊,四肢僵直,肚皮硬挺挺地鼓着,像被灌满了氮气。
    顾长愿跟着岐羽,岐羽跑起来跌跌撞撞,好几次像是要摔了,又摇摇晃晃地站住了,顾长愿看得心惊肉跳。快到婳娘家时,他隐隐听到一两句争吵。
    一男一女,吵得厉害,声音竟盖过了风声。
    顾长愿回头一看,竟是孙福运。
    “你就别去了,老实在家里待着,这儿有当兵的守着你,那婆娘家里还差你一个吗?”
    “你懂什么?”孙福运对面的女人尖叫,声音又厉又哑,像是拼了命吼出来的。
    孙福运吼得更大声:“我懂什么?我只知道那个婆娘现在多得是人照顾,不缺你这一篮子,你把吃的给了她,你吃什么?”
    顾长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人二十六七岁模样,抱着一个竹篮子,篮子被油布裹着,看不清装着什么,但似乎很沉,她抱着有些吃力,背都弯了。
    顾长愿心想,他应该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她太普通了,普通的身材、普通的脸、普通的打扮,和镇上其他普普通通的女人一样,即便见过也是记不得的。
    孙福运和女人拉扯着,顾长愿没心思听墙角,只朝婳娘家跑去。
    第四十三章 迷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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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婳娘屋外停着一辆枭龙皮卡,后车厢堆着铁锹和防汛专用沙袋,皮卡背后站着四五十人,绕婳娘家围成一圈,宛如一排石像。
    平头正用沙袋压住防水布的边角,看到顾长愿,愣了半秒,急匆匆地跑进屋,拉着高瞻一起出来了。
    高瞻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们怎么来了?!”
    顾长愿面露尴尬,这下雨天跑出来,万一出了事,岂不是给高瞻添麻烦?便笑着说:“这丫头要回来,我们就给送来了。”
    高瞻见三人淋成落汤鸡,忍不住责怪:“怎么不在哨所多待会儿?要送也该由我们送!我们开车方便,而且这边马上就完事了……”
    顾长愿环顾了一圈,受损的茅屋都盖上了防水布,屋外用沙袋垒成一米多高的护堤。婳娘屋外也被垒得严严实实,门口挂着挡风的毛毯,只不过其他屋外只有士兵忙活,婳娘屋外除了士兵,还围着一道‘人墙’,看上去特别诡异。
    “他们这是……?”
    “嘘,先进来。”高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撩开帘子。顾长愿更加疑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人察觉到视线,冷冷地瞪着他,顾长愿心底一寒,赶紧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