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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护士刚帮病人换了吊瓶回来,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叶一柏,心下一惊,正想叫醒两个打盹的同伴,叶一柏对她摆摆手,示意不用。
在一线工作上,护士从来不比医生轻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们还要比医生辛苦几分,几个护士一起值夜班,轮流打盹这也是惯常的事了。
“我就去看看。”他低声道。
小护士将换下来的吊瓶放入箱子里,同时飞快做好记录。
“叶医生,您是找莉莎托马斯吗?我带您过去吧。”
叶一柏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加护病房区走去。
“她的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麻药过去后小姑娘疼哭过,亨利医生适当开了点药,她来拉着亨利医生的手问,爸爸妈妈也受了伤,是不是也会这么疼?亨利医生说,他已经给他们开过药了,小姑娘才露出笑容来。”
隔着帘子,叶一柏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里的小女孩,本就不大的白色病床上,隆起那么小小一块来。
两只手臂已经用石膏固定了,面部也用纱布包扎得很好,但是小女孩睡着时候的眉头却一直是皱着的,始终没有松开。
“给我看看记录。”看到小护士手里拿着小姑娘的护理记录,叶一柏开口道。
小护士点头,连忙将手中的记录本递上,叶一柏快速浏览着,看到麻药剂量的时候,不由眉头一皱,不过他随即又想到,手臂、面部加上腹部创口,如果麻药剂量小了,小莉莎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亨利医生在晚上增加了麻药剂量,白天的时候还是以止痛药为主的。”
叶一柏点点头,“莉莎有问过自己的脸吗?”
小护士闻言,怜惜的目光透过帘子的缝隙落到小莉莎的脸上,“她只问了为什么她笑起来脸会疼?小莉莎两只手都固定住了,没法摸脸,也算是好事了。我跟她说她脸上被划开了,已经包扎好了,她还非常紧张地问我会毁容吗?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要是你听话,我就让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
小护士说着眼眶就红了。
叶一柏轻轻关上门,“在腹部拆线之前,不要让莉莎知道自己脸的事。”
“好的,叶医生。”小护士用力点点头。
叶一柏从加护病房区往回走,路过护士台,看到护士台后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四点半了,他犹豫了一下,脚下拐了个弯,向医院外走去。
济合医院不远处有一个小湖,平常早上和傍晚还是有不少人在湖边散步的,只是这时实在太早,连公鸡都还没有打鸣呢。
只听得一声声虫鸣鸟叫声,叶一柏走到湖边,先是慢走,然后越走越快,随即开始跑动起来,一圈,两圈,额头和背上微微渗出了汗,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跑得累了,没有空去想了,心里的沉重和无力感就能淡一些。
耳边传来新的脚步声,他侧头看去,随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怎么在这。
只见裴泽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正和他以相同频率一起环湖跑着。
“我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穿着这身就跑步了?还医生呢,不怕把自己的脚崴了?”
因为刚开始也没有打算来跑步,叶一柏穿着皮鞋和白大褂就出来了,裴泽弼不说他还不觉着,这说起来,脚是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都一身汗了,旁边坐一会?顺便跟我说说,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叶大医生,让他天还没亮就来折腾自己的?”裴泽弼道。
叶一柏看了他一眼,穿休闲服的裴泽弼比之平常穿制服戴肩章的时候少了分距离感,脸上的碎发额旁,汗水顺着轮廓滑下,伴随着轻轻的喘息声,让叶一柏的心脏无意识地快速跳动了两下。
叶一柏眉头微皱,快走几步,走出某人的荷尔蒙辐射范围。
“这里离你家不近吧?”
叶一柏到旁边的空地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也不远,两公里,顺着湖跑过来就是了。”裴泽弼也不讲究,直接在叶一柏旁边的草地上坐下。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一大早出来跑步,你可没有晨跑的习惯啊。”裴泽弼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叶一柏下意识地接了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话中的火气比较大,抿了抿嘴,道歉道:“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情,心情有点不好。”
裴泽弼手摸到了口袋里,刚想掏出打火机,但看到面前的叶一柏,又偷偷把手收了回来。
“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些。”
叶一柏看着裴泽弼,起身,一屁股坐在他不远处的草地上,“我以前很少参与急救工作,毕业,跟着导师进手术室,我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进我的手术室的都是走到绝境的病人,大家彼此都有心理准备。”
“而且这次不同,那个孩子是我亲手从她母亲手里接过来的,一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她木母亲用自己的身体给她留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后座上都是血,巡捕掰断了母亲的手才把女孩救出来,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如果小女孩的后半生只能痛苦地活着,这件事是不是太可悲了?”
裴泽弼打开打火机,又按灭,他侧头看向叶一柏,开口道:“你是怎么得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必须是个完满结局的这个结论的,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