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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子,你去吧,我鞋底脏,别弄脏了手术室里的地。”
那个叫亮子的船工“哎”了一声,有些局促地向前走去。
莉莉听不太懂船工们带着各自地方口音的华国话,但是她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中依稀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小姑娘立刻往回走了两步,用比这些船工们更富有地方特色口音的华国话道:“地脏,没关系的,本来就是给人踩的。这里是准备间,手术室还隔着一个走廊呢,别担心。”
莉莉见船工们一脸懵地看着自己,口罩后的脸不由微微发红。
那个叫亮子的船工忽然笑了,他挠挠自己的脑袋,说道:“谢谢你啊,医生。”
那诚恳的模样把莉莉吓了一跳,“不不不,我不是医生,我是护士。”
叶一柏正好换好换了手术服要去刷手,路过准备间听到莉莉和船工们各富地方特色的华国语交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亨利下来了,先让他开点止痛药给那个伯纳德先生,还有跟比利叮嘱一声,断肢清创后低温保存,王茂,等下取出子弹完成止血后我会先走,最后的缝合和引流得你和理查完成。”
“好的叶医生。”
准备室里,莉莉递给亮子一个剃须刀,“毛,要全部剃干净。我去拿病号服,你帮你朋友剃。”
“毛,全部剃干净?”亮子神情复杂地接过剃须刀,重复了一遍莉莉的话。
身着白大褂的莉莉严肃地点点头。因为方得意有明显的小脑幕切迹疝征兆情况危急,加上后面又有一个断掌再植的等着,凌晨三点半,医护人员就他们这几个,莉莉显得十分匆忙,快速叮嘱完,递给亮子一个装剃下来毛的纸袋后,就匆匆往旁边房间走去。
亮子拿着剃须刀,看向方得意。
“老方,毛,全部,这是为了救命,天大地大,没有命大,你……忍忍。”
方得意此刻意识还是清晰的,他面色苍白地看着亮子手中的剃须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亮……亮子,真的要全身的毛吗?要不你等下再问问。”
“老方,人要知道感恩,刚刚那个叶医生,顶着多大压力才让你先进的手术室,说实话,那个洋人,手断成两半,血哗啦啦流着,伤势看起来不比你轻,叶医生是医者那个什么心,咱也不能不知好歹,拖拖拉拉的,给人添麻烦。”
亮子一番话说得诚恳,每句话都说到了方得意的心坎上,方得意咬了咬牙,闭上了眼,“亮子,来吧。”
“哎。”亮子重重应了一声,往方得意的眉毛处剃去,这两块毛最少,先剃掉吧。
等莉莉和匆匆跑下来的劳拉说了几句话,拿着病号服走回准备间的时候,这位叫亮子的船工已经勤勤恳恳地从头剃到了腿。
将老方右腿腿毛小心翼翼地装进纸袋子,亮子站起身来,看到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的莉莉,他忙道:“好了,马上好了,只剩一条腿了,我动作很快的。”说着,就要去卷老方左腿的裤腿。
莉莉张了张嘴巴,一时语言功能有些障碍,看着推床上这位病人光秃秃的脑袋,从下巴到头顶,没有一丝毛……
“哦,不必了,先进手术室吧,家属,你可以出去了。”莉莉脑袋里回想着华文里毛、毛发、头发的区别,是她说错了吗?毛发、头发?这有区别?
噢,上帝啊,华国话太难了!
亮子拿着剃须刀和纸袋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可以了吗?这病号服,我帮他换上吧。”
莉莉看了看手里的病号服,肃着脸将其递给亮子,递病号服的同时,莉莉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毛?毛发?”
亮子丈二摸不着头脑,闻言,“毛发?对,毛发。”头发也是毛发的一种,没毛病。
莉莉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的原因,她看了看亮子手中的几乎快装满的纸袋,约莫是这人有爱给人剃毛的爱好吧。
没了心里压力,莉莉飞快道:“快一点,手术室等着。”
亮子立刻点头,帮方得意换起衣服来。
十分钟后,方得意被推进手术室。
这时候,叶一柏、理查、王茂、亨利已经都在手术室等着了。
叶一柏让乔娜系上第二层手术服的带子,转头走到推床前,“病人方得意,三十六岁,头颅盲管伤。”
叶一柏像平常手术一样核对病人信息,当他听到一声“嗯”抬头看向病人的时候,叶大医生的拿头灯的手顿了一下。
一个光秃秃的只剩五官的脑袋,如果不是盲管伤创口一模一样,叶一柏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看来,眉毛这东西,还挺重要。
手术室里一众白大褂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不过好在大家都戴着口罩,谁也看不到谁底下的表情。
“方得意,马上要对你进行麻醉了,不要害怕,睡一觉,如果等下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就努力睁开眼睛,好吗?”叶一柏轻声道。
白大褂们都是专业的,有些事情,惊讶归惊讶,但绝对不会影响到专业。
老方看着这张被口罩和帽子遮住大半的脸,忍不住道:“叶医生,谢谢您,谢谢,谢谢,不管今天我能不能平安下手术台,我心里都是感激您的。谢谢,真的谢谢。”
叶一柏对亨利点了点头,同时轻轻拍拍方得意的肩膀,“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会平安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现在放轻松,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