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语气里头却又似乎透着一丝咬牙切齿,恼恨又无奈的味道。
只觉得这小儿就是坨臭狗屎,踩罢,嫌脏,不踩罢,嫌臭,真真是恨不得将人一板子打死了了事。
话一落,便见那伍天覃揉了揉脑门,最终冷哼一声道:“有本事你今儿个便在此处躺上一日。”
说完,伍天覃忽而将扇子一撑,打开了,伍天覃扫了脚下那小儿一眼,目光一抬,只一边飞速摇着扇子一边远远朝着对面问玉脸上问去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
第53章
问玉想了想,便立马将府里怎么派发月钱的一应流程详细禀出,道:“禀主子,院里每月是在当月月末或者下月月初时上报各个院子里头的月钱细则,然后每月月中派发上月的月钱,因元宝儿是上月月中派到咱们这个院子里来的,按照往日里的规矩,若是他是十五后来的,那么他的月钱便多由原处派发,若是十五前来的,便多由后来的地方派发。”
说到这里,问玉便远远地朝着直挺挺的躺在那儿那具生无可恋的躺尸上看了一眼,半晌,不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早会儿元宝儿到我这来领取月钱,不过元宝儿的月钱打从常胜那儿走,可昨儿个常胜告假了,我便以为他的月钱被同屋的人代领走了,便要他向同屋子的长寅发问,许是他问了长寅,常胜那里并没有他月钱的动向,又跑到了他原来当差的厨房那头发问了,想来厨房那里也没他月钱的着落,便以为他的月钱被哪个贪墨了去罢,这才气得撂挑子不干的。”
问玉三言两语的便清晰无误的解释了月钱派发的流程,及元宝儿罢工搞事的缘由。
伍天覃听了,沉吟片刻,只微微挑眉道:“这狗东西上月什么时候来的?”
问玉想了想道:“奴婢约莫记得他正好是十五那日来的,所以这日子有些含糊,正好处在月中,想来常胜认为他的月钱这月该从厨房那头走,厨房那头又以为他的月钱打从院子这头走,导致两边都没报他的账,便漏了这茬罢,所以才导致元宝儿两头都讨要无门。”
问玉说着,看了那伍天覃一眼,又道:“其实府里人口杂多,以往也不是没有漏过,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个难题,这月漏了,查明后,待下月一起报上便能一起补发了,无非就是再等上一个月的时间罢了!”
然而,问玉这话一落,只见那伍天覃抬眼朝着那满屋子打滚的身上复又多看了一眼,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哼,那是个能多等得了一个月的人么?
还压根没查明缘由,便差点儿要将他这凌霄阁也拆咯。
问玉便也顺着伍天覃的目光复又朝着元宝儿身上探了一眼,心惊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也是,为了区区一个月的月钱,竟又哭又闹,又是喊打喊杀,又是在地上打滚撒泼,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可谓竟闹得满城风雨,问玉就没见过比他元宝儿还胆大耍横的,也没见过比他这般看重钱财的,为了区区一个月的月钱,竟俨然一副连小命都不要了的模样。
一时,又微微抬眼,朝着那伍天覃脸上看了一眼。
问玉很快低下了头去。
“去将厨房那个领事的叫来。”
最终,伍天覃扫了横着躺在屋子中央的那个小儿一眼,眉头一挑,淡淡吩咐着。
话一落,他便又摇着扇子继续在椅子上坐下了,只慢悠悠的阖上了眼。
整个屋里屋外,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时交换了个神色。
话说那长寅跑到厨房去宣人时,厨房里头的活儿干忙完不久,那小李师傅正由杨三王松师徒二人哄着回了屋子。
杨三拿了瓶酒,又盘了两碟花生米,并几个小菜来孝敬小李师傅,一大早上的,只听到杨三扯了嗓子道:“哼,元宝儿那小儿,师父,你知道他刚刚落荒而逃时嘴硬的扔下了句什么话么,呵,他说让徒儿给师父您带句话,说是定要搅得整个厨房天翻地覆不成,哈哈,真真笑死个人,就他那花拳绣腿的,若非长了一双利牙,跟条疯狗似的四处乱咬乱吠,徒儿一根手指头便能废了他去,他还搅得整个厨房天翻地覆,徒儿一巴掌便能将他拍得死得透透的咯。”
屋子里头,杨三一边倒酒一边拿着元宝儿被他们当成落水狗似的一把扔出去时一事哈哈轻蔑取笑着。
小李师傅一听,眉头顿时一皱,道:“那小子当真扔了这话?”
一旁的王松见状,立马道:“师公,那小子就嘴硬得利害,其实啊,甭说师父,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三个他元宝儿也压根不是松儿的对手,以往是看在那崔老头的份上这才对他忍让一二的,如今,呵,哪个还将他当回事儿,听说他在二爷那院子里头小命都要不保了,日日当猪做狗的,指不定哪日便要一命呜呼了,他也左不过在临死前挣扎乱吠几句罢了,师公担心他这话做什么?”
王松见杨三给小李师傅倒酒,他便也很快眼明手快的给杨三倒了杯酒。
小李师傅吃了半口,将酒杯放下,想了想,依然有些不安道:“你们往日跟那小儿小斗小闹的便也罢了,莫要将人欺辱得太过厉害了,那小儿……”
小李师傅冷哼一声,想了想,道:“邪气得紧。”
小李师傅说着,复又端起酒杯将剩余半口一口饮下,道:“既已离了厨房,往后无论何种恩怨情仇便都一笔勾销莫要再来往了。”
小李师傅淡淡说着。
杨三闻言,却抬手往那块缺了块肉的大腿处上摸了一把,咬咬牙道:“一笔勾销?呵,挖了他一块肉后,我杨三自会与他一笔勾销。”
三人正把酒言欢着。
不想这时朱梁匆匆抹汗跑了过来,神色匆匆的在外头大声喊道:“小李师傅,小李师傅,爷……二爷有请,您……您快过去罢?”
朱梁这话一落,顿时叫屋子三人神色大变。
小李师傅率先缓过神来,立马起了身,一把将门打开,微微瞪眼,冲着外头的朱梁道:“你……你说甚?哪个有请?二……二爷?二爷请我作甚?你……你该不会是听岔了罢?”
小李师傅一脸难以置信。
朱梁却道:“是二爷,这会儿正院子里头等着呢,什么听岔不听岔的,二爷院子里的人都来了,就在厨房门口等着呢!”
又见小李师傅抿着嘴,神色凝重了起来,朱梁便道:“您还杵在这作甚,二爷脾气不好,万万莫要叫他久等了。”
小李师傅闻言,一时抿嘴沉吟半晌,道:“我这就过去。”
说着,大步一跨,出了屋子,半晌,想起了什么,复又重新返回了屋子,跑到箱笼里翻找了一阵,往怀中塞了个什么,这才瞪了那齐齐发愣的杨三,王松二人道:“你们俩啊,惹祸惹到老子头上来了。”
说罢,拔腿便往外赶了去。
话说小李师傅直接被长寅领到了凌霄阁后头的下人房,一路上他争相发问,却见那跑腿小儿嘴角紧闭,一言不发,小李师傅神色便越发凝重了起来。
直到一路将他往院子后头的下人房领着,待入了那下人房后,远远只见里里外外簇拥了一大群人,可谓热闹至极,而他一踏入那房内,又见大门被踹翻了,屋子里的桌子,茶碗翻碎了一地,屋子中央,横躺了一小儿,只见他浑身脏乱不堪,衣衫凌乱斜歪,脚上的鞋袜尽飞,里头就好像被强盗打劫过了一遭似的。
不过,看到那地上的小儿是原先那厨房里头的混世小魔头元宝儿后,小李师傅便又觉得见怪不怪了,有他在厨房里头的每一日,厨房里头便没消停过一日,只是不想,如今来了这凌霄阁,竟也是同样一副场景。
只见那元宝儿一动不动的闭着双眼躺在那里,一时不知是死时活。
小李师傅心里头骇然不已,再一抬眼,便见里头上首那太守府里头真正的混世魔王伍天覃赫然端坐在那里。
小李师傅立马心惊肉跳的朝着地上一跪,连连磕了两个头道:“不知……不知爷传唤小的,可有何事?”
此时的伍天覃已缓缓睁开眼了,淡淡瞥了远处那厨子一眼,淡淡道:“那元宝儿说你贪墨了他的月钱,可有此事?”
伍天覃这话一落,小李师傅一听,瞬间脸色发白,连连磕头道:“禀爷,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小的在太守府十多年,向来兢兢业业,哪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我代为收发厨房里头十余人口的月钱后,甭说贪墨,就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算错过啊,小的冤枉啊。”
小李师傅说着,立马扭头朝着身后那道横躺的尸首上飞快瞪了一眼,道:“定是这小儿满嘴胡诌的!”
小李说完,见上首那伍天覃复又阖上了眼不说话。
小李便一时咬咬牙,鼓足了勇气,立马又道:“禀爷,按照府里的规矩,这元宝儿来了爷这凌霄阁,那他这月的月钱便该走凌霄阁的账啊!”
说到这里,忽见那伍天覃缓缓睁开了眼,只定定的盯着他,目光颇具威慑力,小李师父脖子一缩,眼睛一转,便立马支支吾吾,哆哆嗦嗦的改了口道:“其实……其实是小的以为他这个月往高处走,来了凌霄阁攀上爷这处高枝便瞧不上咱们厨房里头那几个银钱了,便……便没给他往上报。”
说完,小李师傅立马朝着伍天覃狠磕了几个响头道:“都是小的懒惰,都是小的一时疏忽,还望爷责罚,求爷责罚!”
小李见形势不对,倒是反应迅速,立马一改方才的据理力争,开始拼命揽责求罚了起来。
果然,听到这里,只见那伍天覃严厉的锐利便淡了两分,半晌,只悠悠开口道:“既如此,那那小儿这月的月钱——”
伍天覃淡淡问着。
小李师傅立马哆哆嗦嗦道:“小的补,小的行事失责,该小的补上,该小的补上。”
小李师傅一边擦着汗,一边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两银子来。
这时,躺在他身后的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上的眼珠子忽而转了一转。
伍天覃便淡淡的往小李师傅身后的那具尸体上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狗东西,还装死呢?”
他话一落,便见小李师傅身后那具尸体忽而噌地一下诈尸了似的,忽而从地上一跃窜了起来,小李师傅只觉得背后黑影一闪,人还没恍过神来,与此同时,只闻得耳边一声:“老货,给老子拿来!”
便见手中的那块碎银子被人一把飞速夺走了。
小李师傅瞪着双眼一抬头,便见原先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尸体这会儿噌地一下跪坐在了他的身旁,只一边咬牙切齿的夺着银子往嘴里一塞,一咬,一边双眼朝着他脸上便是恶狠狠的一瞪眼道,只龇牙咧嘴,一脸凶恶的冲着他道:“敢贪墨我的银子,我要你老命!”
一时,竟张牙舞爪,凶恶跋扈至极。
哪还是刚刚躺在地上那具一动不动,像是早已死翘翘的尸体?
第54章
话说元宝儿这张牙舞爪,嚣张狠恶的面目一露,瞬间便引得一道犀利的目光稳稳朝着他脸上投射而来,元宝儿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不期然的与屋子里端坐在上首的那伍天覃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只见那伍天覃正眯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瞅着。
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
元宝儿愣了一下,半晌,也不知怎地,忽而有些心虚似的,只将脖子一缩,咬牙老实了下来,很快将脸低了下去,然而他的小嘴依然在飞快的一张一合着,依然在小声骂骂咧咧着什么。
伍天覃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远处那张小脸上就跟走马观花似的,时而咬牙怒骂,瞪眼凶恶,时而扯嗓开嚎,嚎叫哭闹,又时而委屈哽咽,默默淌泪,又时而躺在地上打滚撒泼,而后躺尸诈尸,伍天覃还从来没有瞅见过这般活灵活现,又遭恨又遭嫌的人。
这样想着,伍天覃摇着扇子缓缓摇了摇头,而后又抬手缓缓轻揉了下太阳穴。
一大早的,竟闹得他心神俱疲了起来。
“还杵在这作甚,下去罢,日后好生当差。”
最终,伍天覃目光微抬,扫了那厨子一眼,淡淡说着。
小李师傅闻言,立马感恩戴德的朝着那伍天覃复又磕了几个头,只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退下了,待出了那屋子,一直待出了那凌霄阁后,整个人这才彻底松懈了一口气。
然而出了院子后,他却将手往那院墙上用力的一撑,只觉得双腿发软,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心中想到方才杨三嘴里传达的那句:那小儿说要闹得整个厨房翻天覆地。
这般一想,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出了一声冷汗了。
话说小李师傅一走。
元宝儿依然还跪坐在地上,一来,那伍天覃没叫起,还不知会怎么收拾他呢,这二来嘛,他双腿有些发麻了起来。
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那活阎王端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元宝儿便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把玩着手中的那枚碎银子,一时用袖口将银子擦拭着,一时将银子塞进了袖笼里,又唯恐它掉了下来,一时又塞入了衣襟来,然而浑身松松垮垮,衣裳凌乱,一时又想将这枚碎银子塞入鞋子里,可鞋子歪歪斜斜套在了脚上,另外一只压根不见了去向。
横竖元宝儿跪是跪在了那里,看似老老实实,可手脚却没个消停。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尖的瞄到远处那一双大马靴缓缓朝着这边走了来,元宝儿整个人瞬间犹如一只野猫见到了敌人似的,整个后背脊都微微弓了起来,面上不显,然而全身早已是一副警惕攻击的架势。
直到那双大马靴几步踏了来,最终,落入了元宝儿的视线里。
元宝儿咬着牙,双目紧紧盯着那双脚,好似随时随地准备着,待那只脚踹上来的时候,自己好往哪儿躲。
正当元宝儿一脸警惕之际,这时,果真只见那伍天覃缓缓抬起了一只脚,元宝儿见状,瞬间,双目微瞪,就要飞速躲避,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而,嗖地一下,便又见那只缓缓抬起了的大马靴不知怎地,又重新落了下去,只在元宝儿周遭来回踱步了两步,最终,头上那双眼微微一眯,盯着他圆溜溜的头顶道:“元宝儿,你是掉进钱眼里了么?”
最终,伍天覃缓缓摇着扇子,盯着元宝儿的脑袋,瞥了他手中那两碎银子微微嘲讽着说着。
区区一两银子。
他道是多少银钱,闹得要死要活的,竟不过是区区一两碎银子。
为了一两碎银子,闹得一整个早上没个消停的。
伍天覃一时又气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