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第56章
话说伍天覃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一时问得元宝儿神色一呆,而后一抬眼,见那伍天覃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骤然让元宝儿浑身警惕了起来。
元宝儿目光直愣愣的将人打量着,踟蹰良久,只见元宝儿难得弓起了身子,咽了咽口水,一脸小心翼翼道:“你……爷,你莫不是……莫不是也喜欢男子不成?”
问出这话时,元宝儿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话一落,却见那伍天覃将双眼一瞪,顿时将眉头一皱道:“滚你丫的,满嘴胡诌些个什么!”
伍天覃脸瞬间一黑,顿了顿,只咬牙斜扫了那元宝儿一眼,又道:“你当爷是你这般恶心巴拉,身子不全的娘娘腔,爷雄姿勃发,威武霸气,岂会同你这小太监一般,元宝儿,你往后若再满嘴喷粪,不着边际的话,信不信爷将你这张臭嘴撕烂了去!“
伍天覃被元宝儿这话反问得险些怒火攻心,顿时将脸一板,邪火骤然冒了出来,说完,还不解恨似的,抬起脚便朝着元宝儿身上踹了一脚。
元宝儿挨了那伍天覃一脚,手上的扇子险些被他一脚踹翻在了地,不过好在他这会儿脱了鞋,没有马靴上的坚硬,踹起来倒不如往日那般疼痛。
何况,相比身体上的疼痛,心里上的松气才叫元宝儿整个人彻底渡了一口气来,一时咬咬牙,忍下了这一脚来。
话说伍天覃这通怒火一起,倒叫元宝儿险些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吓死他了,他还以为……他还以为那伍天覃,以为他——
他若喜欢男子,若真若如此的话,元宝儿怕定会吓得连夜钻狗洞逃出太守府,连他那些好不容易攒了整整两年的银子也舍得不要了的。
惊险,实在太过惊险。
来了太守府两年,元宝儿深信不疑,这事成为了他入府两年遇到过最恐怖最吓人的事件,这一事件,简直比上回出府时被人一把捆了险些给扔进护城河一事还要来得恐怖吓人。
同样觉得被恶心到不行的还有那伍天覃,伍天覃黑着脸,老半晌没有缓过气来,良久,一抬眼,见远处那元宝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小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纷呈。
伍天覃骤然眯了眯眼,忽而一脸危险的瞅着那元宝儿,冷脸警告道:“狗东西,爷告诉你,爷虽最是开明不过,不是那等迂腐老朽之辈,不过,尽管如此,爷须得警告你,你那些乱七八糟满心腌臜的破烂事情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可若哪一日让爷得知你这狗东西将那些不该打的恶心龌龊心思打到了不该打的人身上,爷便直接活剐了你,爷定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将你这狗东西扔到后山去喂狗的,你信是不信?”
伍天覃气咻咻地朝着元宝儿放了一通狠话,一时见那小儿缩着双肩埋下头去,这才满意了,一时又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便皱眉眉头冲那越缩越远的小儿道:“给爷倒杯茶来,还有,风哪儿去呢?手断了不成?还是不想要呢?”
这一通吆喝使唤下来,见那小儿瘪着小嘴,垂着眼皮过来倒茶,伍天覃一口气吃了一整杯茶,这才觉得心气顺了几分,一时,又将双脚倚在一方小几上,一边晃荡着,一边斜着扫了那不清不愿给他打扇的小儿,忽而嘴角一勾,忽又笑模笑样道:“爷晓得你是何时开始喜欢男人的呢。”
说着,只见那伍天覃眉眼一扫,上下扫了元宝儿一眼,而后,目光一垂,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元宝儿两腿,之间,淡淡打趣道:“是不是底下那玩意儿用不了了,没啥用了,失了尊严,便开始心思扭曲了起来,是也不是?嗯?”
伍天覃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乐呵着,并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将头低下去的元宝儿闻言,顿时将牙齿一咬,只见他那殷红的小嘴飞速一张一合着,细细听来,皆是:“你丫的个狗大爷,狗二爷,狗太爷,狗祖宗——”
竟早已将那伍天覃那祖上一万零八代咒骂了个遍了。
就在元宝儿一声声咒骂声中,忽见那马车悠悠一停,不多时,外头得旺一脸谄媚的声音终于在外头响了起来,道:“爷,到了。”
一直到这时,元宝儿的小嘴这才嗖地一停,立马将手中的扇子一扔,巴巴将车帘拉开了一角,往外探去,生怕这会儿伍天覃那活阎王又要去城外打猎猎鸟之类的,到时候遭殃的可又得是他了。
这一探,只见马车竟停在了大街上,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竟还是元陵城内,又一抬眼,见此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大门外头,那大门足足有三层楼高,看着像个酒楼,门上挂了块匾,上头写着两个端正的大字:“利……利园?”
元宝儿抓耳挠腮的小声念叨着。
不想话一落,脑袋上忽而挨了一敲。
元宝儿捂着脑门嗖地一下转了过了脸去,便见那伍天覃此时已从那软榻上起了,只悠悠坐在软榻上,举着扇子,微微挑眉看着元宝儿道:“你这小儿,还会认字?”
敲在元宝儿脑袋上的东西,正是握在那伍天覃手中的扇子。
元宝儿闻言,便一边骂骂咧咧的揉着脑门,一边瘪了瘪嘴,一脸大言不惭道:“认得几个字有甚了不起的,我三岁便识得百来个字呢。”
元宝儿说着,眼尾一撇,下巴微微一抬,一副张扬又小人得志的得瑟模样。
伍天覃见了,只微微笑着道:“哦?这么利害?这么利害怎地不去考状元呢?这么利害,还不得乖乖伺候着爷?”
笑着笑着,只见那伍天覃脸色一沉,只抬起扇子便朝着元宝儿脑门上一下一下敲了去,道:“还杵在这里作甚?瞎了眼么,还不赶紧过来给爷穿鞋!呆头呆脑的狗东西!”
伍天覃一声声喝斥着。
敲得元宝儿的脑门阵阵发疼,元宝儿胸口瞬间憋闷了一口闷气,恨不得张牙舞爪的跟挠那两个婆子似的,一把朝着伍天覃那张讨人厌的嘴脸上狠挠了去,最好挠得他血糊糊的,跪在他脚边磕头求饶才好。
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最终,元宝儿也只得垂头桑丧脑的过去,抱着那伍天覃的脚,替他将两个靴子伺候着穿上了。
伍天覃这才缓缓摇着扇子,尊贵风流,衣袂飘飘的下了马车。
“是梨园。”
伍天覃一下马车,便懒洋洋的抬起了头,朝着门前的门匾上瞅了一眼,淡淡取笑道。
话一落,领着一干随从缓缓踏入了梨园。
入内后,还在门口,便闻得一声声咿咿呀呀的卖唱声儿传了来,元宝儿跟在伍天覃身后探头探脑着,只见这处地界外头看着寻常,入内却是别有洞天。
入内是一处空旷的庭院,园子颇为雅致,摆了石狮,设了水榭,还搭建了一座嶙峋假山,里头奇花异草,虽不如太守府宏伟奢侈,可小门小户的,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经过庭院便是一处月牙门,入了那月牙门便见里头豁然开朗了起来,四处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在庭院里穿行,一个个脸上描得花花绿绿的,有人在院子里练剑,有人在翻跟头,有人在跳舞,就跟在大街上练杂耍似的。
“爷!”
“二爷!”
见到伍天覃的到来,登时一个个齐齐停了手中的活儿,纷纷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着。
仿佛都识得他。
“黄班头呢?”
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子立马迎了上来,伍天覃扫了他一眼,边往里走,边淡淡问道。
“禀二爷,黄班头正在里头排戏呢,对了,赫三公子也来了。”
那年轻小子立马说着。
“哦?”伍天覃闻言,挑了挑眉道:“楚四呢?”
那年轻小子道:“楚四爷没来,也有几日没来了。”
伍天覃沉吟片刻道:“前头带路。”
话一落,那小子便领着一行人七绕八绕的往里走,院子虽不大,却也九曲回廊,别有洞天。
元宝儿鲜少出府,便一路瞧得津津有味,待一路绕到里头,便见又是一处院子,且越近,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弹奏声儿便越来越大,直到来了这处院子,远远只见那院子中央搭建了一处戏台子,戏台上有人穿着戏服来回走场排戏,戏台下边设有坐席,戏台对面,左右都被回廊环绕,共有三层,每层上头设有雅座坐席,原来,这处竟是个私人的戏园子。
一行人方一入内,那年轻小子正欲进去禀告,不想,刚往前跑了两步,忽见那戏台下一个四五十岁的年长男子气得跺脚道:“怎么就唱不了了,怎么就唱不了了,昨儿个不还好生生的,怎地转眼就唱不了呢,他可是台柱子,这出戏可是伍二爷和赫三爷专门为楚四爷贺寿排的?这都生生练了三个月呢,这档口你唱不了了,回头该如何向伍二爷赫三爷交代?”
只见那男子急得团团直转着,跟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缩着脖子,支支吾吾,战战兢兢道:“先生…先生嗓子坏了,今儿个……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开不了口了。”
那年长男人急得直冒汗道:“唱不了也得给我唱!”
一时,甩了甩袖子,咆哮了一遭,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转身却又急忙吩咐他人道:“去,快去将班子里头所有的旦角儿给唤来!”
正忙得团团乱转间,这时,只见那伍天覃摇着扇子缓缓走了来道:“发生何事呢?”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黄班头一转身,看到伍天覃,顿时面色一愣,立马战战兢兢哈腰迎了过来道:“二爷,您怎么来了,什么风儿将您给刮来了?”
黄班头谄媚哈腰的迎着,见伍天覃如此发问,一时不由苦着脸道:“禀爷,是长生那小子,他可是这出戏的旦角儿,头牌啊,今儿个正要为楚四爷生辰那台戏排练呢,这不,一大早起来说嗓子哑了,发不出声儿来了,二爷,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眼瞅着这四爷的生辰就这几日呢,这若再换人,也赶不上了啊,何况,长生那角,压根没人衬得上啊,他在这出戏中可是男扮女角,戏中戏啊,演的还是第一美人,最是个娇弱可人的,这寻常没哪个扮得了啊!”
黄班头正愁眉苦脸间,目光一跃,忽而不经意间落到了伍太覃身后那张纤细秀气的小儿脸上,顿时双眼骤亮了起来——
第57章
只见那黄班头瞪大了双眼,忽而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只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起来,只顾抬着手不断朝着那伍天覃身后指着,激动得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小儿是谁啊?可是……可是二爷率先便预料到了长生那嗓子要出问题了,特特寻来接替他的人?”
黄班头一时激动得瞪大了双目,只恨不得原地直蹦跶了起来,连连道:“爷,这小儿合适,这小儿一等一的适合,简直就是从那戏本子里头跳出来的似的,比长生还要生得俊秀些,瞧他那身板子,瞧他那脸面,简直活脱脱的盈娘显世啊!”
话一落,只见那黄班头几步跨到了伍天覃身后,一把将那元宝儿扯了出来高兴问道:“你是哪个班子里出来的,练了几年了,来,走两步,吊几嗓子给我瞅瞅?”
黄班头如同捡着了宝似的,简直比当年初次看到那长生时还要惊艳激动。
他这一动静,一时引得台上台下全都停了下来,纷纷朝着这头看了来。
“怎么呢,黄班头,何事让你这般高兴啊?“
这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道笑吟吟一声,众人远远看去,只见远处一贵公子一手拎着个鸟笼子,一手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晃荡而来。
那鸟笼子赤金镶着宝石,金贵异常,整个元陵城难寻出一只来,里头一只金尾褐身的画眉鸟在笼子里来回跳跃。
这人正是赫昭楠。
一直待走近了,看到黄班头后头的伍天覃,只见那赫昭楠这才了然过来,只远远朝着伍天覃作了个揖道:“我道黄班头怎地激动成了这个样子,原是伍二爷来了。”
“二哥,你可算是来了,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镇日只有这死鸟作陪,真真无趣得紧,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咱们吃酒作乐,不醉不归。”
赫昭楠见到伍天覃好似格外高兴。
伍天覃却淡淡扫了他一眼,摇着扇子懒洋洋道:“你有你那只死鸟作陪就够了,还要旁人作甚?”
一时说着,目光落到了赫昭楠身侧那道身影上多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身姿细长高瘦,面白纤细,眉眼微吊,粗看上去,像个女子,也是女子扮相,可再看,又分明是个男子,尤其,喉咙处的喉结甚是明显。
又一个生得男生女相之人。
“长生见过二爷。”
那人见伍天覃的目光投来,便远远地冲着伍天覃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女子礼。
伍天覃见了,眉头微蹙了蹙。
想了起来,这人原是《盈娘记》这台戏的主角儿盈娘的扮演者长生,《盈娘记》讲述的是男儿身女儿心的盈娘摒弃男子身份以女子身份艰难却坚毅的存活于世并寻觅知心良人的动人爱情故事。
这台戏由《西厢记》衍生而来,近年来在江南地界颇为流行,楚四乃戏痴,尤爱此戏,伍天覃便与赫三二人提前几月排了这出戏送给他们这位弟弟当成人礼。
伍天覃爱听曲儿,并不爱听戏,往日里偶尔听听,也不过是陪楚四略听听打发下时间。
便是要听,他也多爱崔莺莺那般风风月月之戏,倒还算有几分滋味来,这不男不女的,本就不是他的趣儿。
尤其,远处那长生,虽生得男生女相,可分明身形,声音,眉眼皆是男形,却偏偏形态,动作,刻意模仿女子,横竖一组合起来,只觉得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矫揉造作,令人直有些倒胃口。
同样是男生女相,倒是他院子里的那元宝儿身上未见任何矫揉造作之姿,这样一想,伍天覃抬眼扫了那长生一眼,而后,目光一移,移到了身后那元宝儿身上看去。
长生见伍天覃目光锐利,立马低下头去。
又见所有人目光全都朝着远处那小儿身上探去,便也远远随着众人的目光探了去,这一探去,一时叫长生微微一愣。
只见远处那小儿生得面白齿红,圆润秀美,是的,长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一个男子脸上看到珠圆玉润的面相,只觉得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竟比女子还要秀美几分,又见他唇不点而赤,眉不描而翠而弯,脸未施脂粉,却无有胭脂能及。
竟让长生一时看呆了眼去。
正在长生呆愣间,忽而见那小儿双眼一瞪,眉头一皱,牙一咬,脸一凶,便龇牙咧嘴朝着黄班头怒骂道:“你作甚?劳什子班不班子,乱七八糟的,还不快撒手,莫动老子,休叫小爷还起手来!”
便当即张牙舞爪的发起火了来。
长生便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