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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不想,这时,只见那小儿双手将那干净洁白的帕子一摊开,一折叠,然后贴到了鼻子跟前,再然后,便见他闭上了眼睛,胀红了小脸,使出了拉屎的力气,从胸腔,丹田里运出了一股巨大的真气,再然后,伍天覃便闻得空中一股响彻的哧溜声在耳边响起。
    伍天覃双目微微睁。
    便见那元宝儿从他那秀气小巧的鼻子里擤出了浩浩荡荡的一兜子鼻涕来。
    全部稳稳当当的包裹在了那块他不离身的帕子上。
    伍天覃探到半道上的手轻轻一颤,随即,紧紧攥进了一个拳头。
    这时,又见那元宝儿继续将那帕子再一叠,然后,又是刺溜一声。
    伍天覃咬着腮帮子,将脸嗖地一转,缓缓闭上了眼,再度吁出了一口气。
    待元宝儿将眼泪擦干净了,将鼻涕擤干净了,终于鼓着脸,犹犹豫豫的将帕子归还给了伍天覃。
    却见他高高举着,对方久无回应,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方见那伍天覃将脸转了过来,扫了那已干干净净,却依旧满脸通红的小脸一眼,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道:“赏了你罢。”
    说这话时,伍天覃目光飞快掠过了那块帕子,不忍直视。
    话一落,便见那元宝儿将帕子揉作一团后,然后朝着鞋子里头一塞,闷声闷气道:“多谢……爷。”
    而伍天覃再撞见他这副举动后,瞬间,又是嘴角一抽。
    正欲将人瞪上几眼,一抬眼,却见这会儿那元宝儿安安静静的曲腿坐在了地上,耷拉着双肩,垂着眼,一下一下扣弄着地毯,这会儿看上去倒是乖觉了起来。
    虽看着是个炮仗似的小脾气,不过倒也挺好哄的。
    上回撒泼打滚,在地上一顿乱滚着,可谓上房揭瓦,将那屋顶都要掀翻了,替他将月钱讨要回了,便立马雨过天晴了。
    这会儿哭得跟个死了爹娘似的,嗷嗷乱嚷乱嚎着,两个鸭腿便也很快打发好了。
    这会儿看上去倒也低眉顺眼了起来。
    不过,这会子不说话的元宝儿倒是令人陌生,在伍天覃的印象中,他不是跟个蚂蚱似的,咋咋呼呼,就是跟只龙虾似的,张牙舞爪,这会儿安静乖觉了下来,到令他有些不大习惯。
    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样一想,只见伍天覃缓缓起了身,扫了脚边那团身影,微咳了一声,道:“行了,看在你身残但志坚的份上,爷今日便放你一马,不过,元宝儿,你日后得消停些,若再咋咋呼呼,无法无天的话,若再有下一回,爷打烂你的屁股,可知道呢?”
    伍天覃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扇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
    顿了顿,又咳了一声,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也强求不来,你虽……却也莫要自卑,你自有你过人之处,你放心,今日之事,爷不会取笑你的,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伍天覃往元宝儿脸上扫了一眼,淡淡说着。
    元宝儿听了,立马嗖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只咬着唇,老实巴交,低眉顺眼道:“多谢爷大人大量,宝儿日后定当乖巧。”
    “行了,下去罢。”
    伍天覃揉了揉太阳穴,大手一挥,他这会儿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闹了一整日,闹得府中大乱,这会儿只想将这恼人的狗东西打发走了。
    话一落,却见那元宝儿杵在原地没有动。
    伍天覃扫了他一眼,却见那元宝儿杵在原地,两眼滴溜溜转着,目光一直落在了他的……旁边,只一动不动的看着。
    伍天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旁边的案桌上散落了一桌的赃款,那些赌资。
    再一抬眼,对上元宝儿瘪着小嘴,一脸期盼的目光,伍天覃瞬间气乐了。
    都死到临头了,竟还满心满眼只顾惦记着那些黄白之物。
    “滚犊子。”
    伍天覃瞬间瞪着眼,朝那狗东西怒斥一声。
    话刚一落,便见那小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瞬间吓跑没了影。
    独留下守着满屋子狼藉的伍天覃,气咻咻个没完了。
    第72章
    话说那凌霄阁里头沸沸扬扬的闹了一整日,又是求饶惨叫声震天的,又是咆哮嚎叫声不绝于耳的,一路从凌霄阁闹到西院,听说连衙门里头的刑具都派上用场了,这件事情就连正房院里都惊动了,太太还专门派了人来打探,生怕弄出人命官司来了。
    就连整个凌霄阁里头的人,都断定了那元宝儿这日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旁的没有看清楚,可那元宝儿都逃到门口了,却被爷一把掐着脖子举了起来,然后一把甩进了屋子里,这一动静,院子里的人可全都看到了,可见爷当真是动了气的。
    都气到了这份上,那元宝儿可不得离死翘翘不远了。
    院子外头众人探头探脑着。
    方才院子里挨了板子的那些下人早已经被拖了下去了,院子里头撒了不少血迹,却一时无人敢清洗。
    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着,期待着那元宝儿最终的结局。
    不想,就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的宣判着他何种死法时,这时,骤然只见从那高高的台阶上,从那轩丽的正厅里飞快蹿出来一道细瘦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身板小小的,细细的,却无比麻利敏捷,跟阵风儿似的一把飞快窜了出来,就跟后头有鬼在追似的,小脸上难得有些紧张和后怕,可待他噌噌噌一路下了台阶后,便见那小脸上的神色比天气变化还快,瞬间只收起了脸上的紧张和顾及,竟将那牙齿一咬,下巴一抬,双眼一瞪,只扭头朝着那高台之上正屋的方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畏惧之色,有的满满的皆是气急败坏和暗恨不已,好像旁人欠了他的钱不还似的,满脸一副恨的牙痒痒的模样。
    游廊两侧众人看到这道陡然蹿出来的身影,一个个是目瞪口呆,又面面相觑。
    这……这身影,不是元宝儿那小儿又是哪个?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死得有多惨呢,却见他冷不丁的大摇大摆的直接从那阎王殿里头闪身出来了,身上,脸上,非但不见任何憔悴苦痛之色,就连半分异样都不见,竟是……竟是个毫发无伤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这元宝儿也参与了赌钱,他小小年纪竟还是个主谋,旁的那个个都被爷打得求爹爹告奶奶了,听说当场都昏死了三四个去,这会儿地上那血还淌在那儿未干了,怎么……怎么旁人都那样惨烈,偏就他安然无事呢?
    要知道,方才他可是被四个大汉直接拖回院子的。
    听说那小儿不单单赌钱,他竟还口出狂言,编排主子,被主子撞了个正着。
    敢编排主子的坏话,还活着从主子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这元宝儿可谓开创了凌霄阁的一个先例啊,这还是凌霄阁里头的头一回啊。
    众人正大跌眼镜,一脸懵然间,便又见那小儿将两手朝着袖笼里一插,只盘着身子,小嘴一路叭叭叭地,只骂骂咧咧地往后去了。
    一路上,所有人撞见了他,纷纷如临大敌又毕恭毕敬地给他让道,只见那元宝儿将人一瞪,白眼一翻,竟哪个也不搭理,只顾气急败坏,垂头丧气回了屋。
    一直待目送那小儿地身影远离了视线,鸳鸯和云裳二人这才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
    “怎地好端端地出来了,怎么可能呢?”
    只见那鸳鸯有些想不通似的,嘴里喃喃低语着。
    主子的脾气虽不大好,可他却是一张笑脸,脸上总挂着似笑非笑的浅笑,便也觉得多数时刻是脾性好的,他若动怒,通常不过眼神一扫,便觉凌厉。
    真正动大气的时候其实不多。
    可像今儿个这般板着张大黑脸,浑身寒气逼人的时刻,就连来了凌霄阁两年多的鸳鸯,都见得不多。
    她以为今儿个姓元的那小儿死定了。
    这样,总算是替那邵安出了口气了。
    不想,他竟安然无恙的从爷的黑脸下脱身了。
    这是为何呢?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回,自打这元宝儿来了这凌霄阁后,虽不过才一个多月,却是日日大闹天宫,没一日消停时刻的,可在鸳鸯的印象中,也唯有刚来的那几日受了几日苦,如今,分明祸是越闯越大,可挨的罚却是越来越少了,譬如今日,所有犯了事儿的都遭了罚,却偏偏唯有他一人能够脱身出来。
    那小儿……那小儿莫不是练了什么法术,迷住了爷不成?
    “云裳,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爷待那小儿好似格外……格外偏爱一些?”
    只见鸳鸯若有所思的说着。
    鸳鸯话一落,便见身侧云裳想了想,道:“爷打罚那元宝儿时也不见手软啊,这元宝儿入咱们这凌霄阁才不过一个多月,挨的打骂可比长寅,四喜几个多多了,姐姐何有此意?”
    云裳冥思苦想了一番,忽而双眼一抬,立马道:“姐姐的意思是——”
    云裳仿佛意会过来几遭。
    鸳鸯皱了皱眉,道:“我也说不上来,虽那元宝儿确实挨过不少爷的打骂,不过,不过——”
    不过鸳鸯就是觉得爷待那小儿好似格外不同些,爷虽对他随意打骂,毫不留情,却也仿佛格外纵容他些,譬如那日讨要月钱那一回,以往哪个缺了月钱有几个敢闹到主子跟前的,而更令人瞠目的是,爷竟还兴致盎然的,当真替他讨要了回来。
    又譬如那元宝儿偷藏姑娘们贴身衣物一事,以及今日这事,这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人,几十个板子下去是毫不见怪的,甚至丢了小命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到了这元宝儿身上,他偏偏就能毫发无伤,化腐朽为神奇,这样的纵容和容许,至少鸳鸯还从未在任何一人身上看到过。
    就连常胜和四喜,虽得主子看重,可这种看重,却分明与对元宝儿的偏爱和纵容截然不同。
    何况——
    何况,尤其知道了那小儿是个厌恶女的,仰慕男的的之后。
    不知缘何,鸳鸯心里便陡然冒出了一股匪夷所思的怪异感了来。
    “姐姐的意思是——”
    “这……这不能够罢。”
    领悟到了鸳鸯眼中的担忧后,只见云裳捂着嘴,只有些目瞪口呆了起来。
    云裳往日虽伶俐,可在这件事情上却远不如鸳鸯敏锐。
    鸳鸯见云裳大跌眼镜的模样,一只捏着帕子的手往游廊的抄手上用力一拍,道:“有甚不可能的,咱们爷最是个混不吝的,连楚四那样的朋友都交,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说着,只一时紧紧握着那廊沿,一字一句狠厉道:“若那小儿敢……敢惑乱主子,我……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鸳鸯一脸咬牙又心慌的说着。
    第73章
    话说元宝儿虽死里逃生了一遭,却压根没有一丝逃过一劫的后怕和欢喜感,无他,他的钱财一下子被散了个干净。
    月钱月钱被罚,好不容易从活阎王那里赏来的一小锭金锭子以及扳回来的那些本全部都被那大鳖怪给没收了去,这一个月白干了一个月,白遭了一个月罪不说,关键,连他弄银子,赌钱这条路都被那姓伍的给一把活活堵死了。
    全身上下没一分钱,又搞不到一分钱的日子,对元宝儿来说,可谓糟糕透顶,日日难熬。
    可是,他终究是求爹爹告奶奶的一通求饶和服软,又是装可怜哇哇大哭,又是自我揭短贬低自己,三十六记全都用上了这才躲了那活阎王一通打骂,事后,便也不敢再过于张狂,唯恐再度激怒了那活阎王去。
    明明心里气得要命,面上还得小心翼翼恭维着,好似对方不是免了他一顿打,而是救了他一条命似的。
    哼,凭什么?
    打人的是他,现在不打了,凭什么还得叫他感恩戴德?
    也不知哪儿来的这破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