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上来吧，把脚擦一下。”
    辛瑶忽然咧嘴笑了。这是她获救以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她往前挪两步，蹲在床边，距离深蓝更近一点，侧过头和他对视：“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没有事。”
    “……”
    “一点事都没有。”辛瑶能感觉到深蓝正在努力安抚一条心灵受伤的龙，但并不需要对方为她多做什么，“我很好，我的身心都很健康。”
    “是吗？”深蓝用指尖抓挠她下巴。
    “我在那个星球，也过得很好，没有经历，特别可怕的事情。”辛瑶眨眼，再把眼睛眯起来，补充说明，“当然，能回来是最好的。”
    “嗯。”深蓝的眼珠略微往旁边一瞥，然后告诉她，“但你有点奇怪。”
    “我也觉得。”
    辛瑶曾经幻想过自己得救的样子，可以有很多种情景，但自己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想了一会儿，试着给出自己的解释：“可能是，我担心逻辑不自洽。”
    她觉得“自洽”这个词用的非常好，很有目前环境的科幻气息。
    到现在，辛瑶还觉得，自己正在原始星球上做春秋大梦。她没办法表现出任何的心情，怕自己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环境中，哪里出现了逻辑上的问题——不自洽的话，这个用美梦筑建起来的高楼大厦，可能会突然崩塌。
    深蓝再问：“什么意思？”
    辛瑶俯头微笑，轻声告诉他：“就是一种，会打碎镜子的感觉。”
    “回去要退学吗？”深蓝转移话题，“我过两天休假，可以送你回家。”
    辛瑶摇头：“我没想过要退学。”
    “你可以退。”
    “然而你都还没有毕业。”
    “……”深蓝指尖勾住辛瑶脖子上的TLS项链，然后俯眼轻声说，“我和你不一样。这个东西，很危险。”
    “我也知道，它很危险。但已经有那么多人毕业了，我觉得，我也可以。”
    “……”深蓝又抬眼看辛瑶的眼睛。
    就算在一个陌生星球生活一年，辛瑶还是没能磨灭这股谜一样的自信。或许是这一次的获救，让她的本该浇灭的迷之自信又蓬勃燃烧了起来。
    看着深蓝的眼神，辛瑶也觉得有点心虚——毕竟凭她的智商，实在没资本说出这句话。
    于是她略微妥协一步，告诉深蓝说：“等你退学的那天，我也许会和你一起退学——不过我更希望你能顺利毕业。”
    “随便你。过两天我先带你回密山丘。”
    深蓝在控制面板前方做出感应手势。
    灯光全部熄灭。
    “嗯。”辛瑶趴回地板睡下。
    空间站的气温保持在人类最适宜温度，辛瑶一点都不觉得地板很冷。
    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辛瑶一直紧张得睡不着，过了很久才短暂地睡了一会儿，然后听到深蓝的手机响起闹铃声。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到了时间，深蓝就开灯起床。
    辛瑶坐起来看他。能在第二天继续看到活的深蓝，这感觉特别美好。
    深蓝洗漱后查看消息：“我有事要出去，晚点回来，营养液你自己拿。”
    “好。”辛瑶答应。
    深蓝出去又回来，从别人那里借来一个平板交给她：“自己玩。这里大概和比蒙星有三天时差。”
    “谢谢。”辛瑶如获至宝。
    有了网络后，她一人独处不再枯燥。整个阿思卡联邦依然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新闻消息层出不穷，不管那些事情有多惨烈，她已经知道，这就是星际时代的日常。
    阿思卡联邦和其他联邦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止。
    辛瑶以前不在乎这个，觉得这是距离自己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事情，她穷极一生都不会被战火波及，只要安安静静地完成论文毕业，然后找个有意义的工作就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就在一个拥有大量武器储备的空间站内。
    就算窗外突然冲来几艘太空战舰要和空间站交火，她也不应该觉得很奇怪。
    刷完最近的新闻，辛瑶趴在地上看着小视频。过了大半天，深蓝开门并站在门口：“我现在有时间，出来，修一下你的脚。”
    “……”这语气听起来就和去剪个剪指甲差不多。辛瑶的耳朵往后撇，小声询问他：“要做手术吗？”
    “差不多。”
    辛瑶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连忙把视线挪走：“我觉得没问题……”
    深蓝只是面无表情地强调：“你瘸了。”
    “……好吧。”辛瑶挣扎了一下，然后还是听话地爬向门口。
    深蓝带她去医务室，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接待了她，先把她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再让她把脚伸入仪器里面。
    辛瑶刚伸进去，电脑屏幕上就显示了射线透视图，她扭头看见骨头确实长歪了。
    检查完毕，医生称了她的体重，以她两百七十三公斤的质量为基础，拿出两瓶半的麻醉剂：“你喝掉这个就好了。”
    辛瑶皱眉：“喝了就好吗？”
    “是的，喝了就好了。”医生随即把头转向深蓝，“她会说话是吗？”
    深蓝：“是的。”
    辛瑶口服了麻醉剂，安静地蹲在地上，逐渐感觉意识模糊，双眼无法聚焦看任何东西。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瞌睡了一会儿，然后蹭到深蓝旁边，把头搁在他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