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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顾钧鸿自己所言,是彻头彻尾的残废。
空有谋略智慧却无法行军打仗的人, 在边关只能混个谋士职。做不了将军,更当不了主帅。顾钧鸿此前虽有腿疾, 但经由军医精心调理, 骑马和短时间的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可此番峡谷遭遇伏击,巨石滚落, 砸在他不堪一击的旧伤上。腿骨碎裂, 筋脉寸断,这辈子注定站不起来了。
想昔日壮志凌云少年郎, 看今朝身染沉疴空悲切,任谁都难以接受这般落差。顾钦辞双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横渠,别想那么多。顾钧鸿见他神情忽然黯淡几分,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之事, 我从未怪过你。我甚至时常庆幸, 赶在父亲下军令之前把你救了出来。
而今清州有徐向帛守着,我相信他能护好一方百姓。至于我回不回去,也就没那么要紧了。何况我决定留在金陵,确实还有些私事。
私事?顾钦辞反问,兄长的心上人,在金陵?
你顾钧鸿向来云淡风轻的脸色有一瞬间不自然,你如何得知?
很早之前就猜到了。顾钦辞说,咱们还在邯州那会儿,你就贴身揣着一枚护身符,每次上战场前都会掏出来看一看。那东西明显不像营中弟兄的手笔,倒是母亲给父亲求过一枚。
后来我到了上京城,跟长公主去过一趟玄清观,恰巧发现那观里的护身符和你随身带的差不太多,多少猜着一点。谈及自家兄长的终生大事,顾钦辞忍不住打听,是谁家的姑娘?
顾钧鸿眼神闪烁:你怎么跟爹娘一样。
这不是爹娘也为你操着心嘛。顾钦辞从来不知道,原来外人眼里运筹帷幄、成熟稳重的顾大将军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他盯着顾钧鸿耳根一点淡红:顾应璞,你说你今年都已经二十五了。咱爹当初这个年纪的时候,你连路都会走了。
顾钧鸿凝眉瞪他,没大没小。
你同我还藏着掖着?你不肯说,那我就只能猜了。顾钦辞琢磨道,玄清观是皇家道观,能进去里头的求符的,要么是皇室宗亲贵女,要么是朝内高官之女。
你最后一次随父亲进京述职是十年前,当时你十五岁。能在那会儿跟你说得上话,至今又没嫁人的姑娘这年纪好像有点大啊?
他越说,顾钧鸿耳垂薄红越深,每一点都和记忆中十年未见的那人相符。
生怕当真被顾钦辞猜中,连忙握拳抵唇,咳嗽了两声:任她是高门贵女也好,大家闺秀也罢,我现在这副样子,就不必耽误人家了。
你有这操心我的工夫,不如想想看自己,怎么和长公主的关系更进一步。
顾钦辞倏尔愣怔:这跟我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他嗓音不自觉就小了几分:我又不喜欢她。
顾钧鸿轻声一笑:我还不曾说喜欢二字,你着急否认什么。
没事,以为你误会了。顾钦辞别开脸,夺过他略带审视的目光。
还说我藏着掖着,你不也一样?顾钧鸿看着他堪称欲盖弥彰的神情,这回用的是肯定语气,横渠,你是我弟弟,我比谁都了解你的性子有多傲,做事向来不在意旁人感受。唯独长公主,是第一个例外。
你倾心于殿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钦辞再想隐瞒也是徒劳:兄长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这与面子有何关系?顾钧鸿问。
我是喜欢她不假,但她顾钦辞撇了撇嘴,呵声,好像只喜欢后院和朝暮阁里那些漂亮的小白脸。
你怎么会这样想?顾钧鸿奇怪,我倒觉得,殿下对你并非无意。
兄长在安慰我?顾钦辞不以为意。
反问的口吻被他用陈述的语调说出来,尾音渐而压低,平添苦涩。
每个动了真心的人,怎么可能没想过郎情妾意两相浓,他几乎日日夜夜,乃至在梦里都盼着。可顾钦辞连在梦里都知道,这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奢求,宁扶疏根本不爱他。
顾钧鸿微微皱眉:我有何必要安慰你。
还是他初到金陵的那日夜里,站在旁观者清的角度,他明显看见长公主怒而瞪向顾钦辞的眼神中带着点娇俏。以及后来一行人走在暗道中,长公主任由顾钦辞兜膝抱着,放下高高在上的倨傲,安静顺从,还有几分依赖。
这些他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也因此这晌不由得狐疑更甚:你总那么好面子,是不是从没向她表明过那层心意?
顾钦辞眼底神色愈暗,半边唇角耷拢,仿佛连呼吸间都盈满酸楚:这么说吧,兄长,你觉得一个压根不信我会喜欢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着我?
顾钧鸿忽然笑了一声。
笑音落在顾钦辞耳中,分外刺耳,眉峰不禁皱出三撇深痕。
横渠,你有没有想过,长公主为何不信?顾钧鸿端起案上茶壶,倒了半杯热茶暖身子,同时也压下笑意,她站在权力的巅峰,看似呼风唤雨、应有尽有。可实际上,她身边的人有几个待她是真正的真心?